1666年3月15日,邵耀光乘坐马车返回了定军县,住进了地区行署自己的寓所内。
新成立的保定地区暂时没有专员,担任常务副专员的他邵某人其实就是全地区事实上的一把手,因此他还是很喜欢住在地区行署内的,平时办公也多在这里,以至于定军县的干部或商人们要找他时,往往不去县政府,而是直接跑到地区行署来请示。
“定军镇暗渠改造项目已经完工了三分之二了,邵县长,这第二阶段的工程款是不是该发放下来了?要知道,我们瓦伦蒂诺公司今年加大了从那不勒斯、西西里招募劳务工的力度,资金压力很大,还是请您速速批下来,好让我能去财政局领钱,我的公司都快揭不开锅了……”在东岸劳务工市场上纵横多年、资历堪称最老的瓦伦蒂诺坐在邵耀光的对面,可怜兮兮地哭穷道。
这厮现在也加入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国籍,并改名为巴蒂诺,汉语水平也相当出色,与建设部的很多官员们都非常熟悉,生意做得相当之大。目前也效仿戈什金搞了个瓦伦蒂诺公司,专门承接基础设施的建设项目,比如眼下这个开工于1663年的污水河改造项目。
而这个项目之所以搞了三年还没彻底完工,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定军镇乃至县政府没钱,而且施工项目的内容也一改再改,从最初的污水河改成地下暗渠最终演变成了县城整体的上下水设施改造,项目资金总投入也从一开始的三万五千元最终飙涨到了七万五千余元,真真是吓人!而且这还是在定军镇政府不断征发居民服劳役的情况下的成本呢,不然很可能还要更高,由此也可见到旧城改造项目的艰难,要不然你以为现在全国为什么还那么多旧城在排队等着改造么?实在是资金压力太大啊!
邵耀光曾经在主政保德县的时候,也搞过此类市政建设项目,当时是该县南部三个工业乡镇的卫生环境整治,为此还对那边的各家企业临时开征了环境税,
并动员了大量的劳动力服劳役,这才在自己离任之时勉强搞定(工程总耗资六万元,其中中央拨款占一半),因此对这些市政项目非常清楚,知道其中的艰难。
定军县的这个项目耗资7.5万元以上,且没有任何来自上级的拨款,一切只能靠自筹,因此项目进展如此缓慢也就可以理解了,钱不凑手嘛!不过好在中央分税制改革后,约40%的卖地收入(主要来自农民赎买耕地的费用)被划拨到了地方财政上,因此很多县份的资金大为宽裕,定军县也不例外。
故此番巴蒂诺这厮上门来催讨二万多元的工程款,知道西北垦殖银行账户内尚余不少钱的邵耀光也没打算拖欠他,只见他放下手里的鹅毛笔,看着巴蒂诺这个人贩子,笑着说道:“巴老板,这钱应该给,我一会就批,你到财政局申请就是了。毕竟,这个项目利国利民,你们肯自己先垫一部分资金开工建设,咱们县政府应该承你这个情。嗯,恰好现在县财政也稍稍宽裕了些,这工程款自然不能拖欠,谢谢你了,巴老板,你为东岸人民作出了贡献,也希望你今后能够继续为国分忧。”
巴蒂诺闻言自然极为感激,因此在很是说了一通“废话”后,这才满面喜色地走出了邵耀光的办公室,朝县财政局的方向而去。而邵耀光在巴蒂诺走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也搁下了手里的工作,叫来秘书和护卫,乘坐马车到街上溜达了一圈。
定军镇的街道上现在非国民劳务工真的是越来越多了!这是邵耀光从车窗内观察到的第一个直观的印象。其中,来自瓦伦蒂诺公司和门德斯公司的人占了绝大部分,甚至与手头有大项目的瓦伦蒂诺公司相比,最近开始大量招募爱尔兰人的门德斯公司旗下的劳务工数量还要更多一些呢,这从满大街的爱尔兰人便能看得出来。
爱尔兰这几十年来虽然多灾多难(屡次被英格兰人暴揍),但神奇的是,这个国家的人口数量却没有下降得太厉害,甚至在某些和平间歇较长的时间段内,其人口数量还会有不小的增长。国家情报总局对此解释说道,这可能是由于爱尔兰人的早婚和漫无节制的生育,因此造就了爱尔兰人口数量的飙升及居民普遍的贫困,而这显然也是门德斯公司能够大量招募到爱尔兰籍劳务工的最主要原因。
“县里很多干部们都开玩笑说,我们的城市内现在已经有了爱尔兰人的‘殖民区’了……”看到邵耀光的目光投注在街道两侧正挥汗如雨工作着的爱尔兰人,他年轻的秘书立刻轻声说道:“‘殖民区’的人口数量变化较大,在牧草或粮食收割的季节,很多缺乏农业机械的村庄会雇佣他们前去工作,这个时候县城里的爱尔兰人都涌出去了;而在农闲时节,这些人又从乡村涌了回来,到城区内的建筑工地上找活干,以确保自己不会饿死。”
邵耀光的秘书其实说得没错。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越来越多的诸如泥水匠、脚夫、挑煤工、轿夫、麦客等“低贱”工作被爱尔兰人所包揽了,门德斯公司的经纪人团体在这其中似乎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按照县公安局文件上描述的就是:“门德斯旗下的小经纪人总是以无可再低的工资雇来可怜的爱尔兰人,然后把真正的雇主付给他们的钱与他们付给劳务工的工资之间的差额收进自己的钱包。在粮食或牧草大收获的季节,数量超过千人的爱尔兰劳务工涌进乡村找活干,以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肠胃,他们衣衫破破烂烂,举止粗鲁无礼,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野蛮人的大规模入寇……”
但毫无疑问的是,爱尔兰人的肯干与低工资同样极大吸引了雇主们的目光,根据一些资料显示,在保德县、定军县的很多乡村,爱尔兰劳务工几乎已将“相对懒惰的那不勒斯人彻底逐出了市场”。而除了收割这类没有什么技术性的工作外,其他一些诸如伐木、沼泽排水、河塘疏浚、开挖沟渠、搬运石子黄砂等工作,也渐渐被爱尔兰劳务工所垄断,瓦伦蒂诺公司旗下的意大利人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依靠一些大基建项目维持自己的工作。
爱尔兰人是如此之能干,以至于越来越多的雇主们喜欢雇佣他们,门德斯旗下的经纪人们收入大涨,然后在市场需求的刺激下,以更快的速度从爱尔兰忽悠更多的人过来,除非英国人出手阻止他们——目前已经有这样的苗头了,英国人曾经在爱尔兰近海拦截过一艘满载苦哈哈劳务工的船只,并勒令其航行到了利物浦。
不过,英国海军的努力很难说究竟有什么成效。工作在保定地区的爱尔兰劳务工们,平日里租住在简陋、廉价的破板房内,生活消费也低得可怜,平日里四处找活干,即便工资很低,但每月仍能节省下很多现金存起来。甚至于,其中不少人还通过门德斯公司的途径将攒下的工钱寄回了爱尔兰老家,让家人们能够用其支付田地的地租、缴纳各种税费,也是奇事一桩,一如戈什金建筑公司的那些俄罗斯劳务工一样。
“以后无技术的苦力要引进,但有技术的手工业者的招募也不能落下,我看本县有些作坊内的爱尔兰打工者都是有手艺的,这很好,省去了很多培训的费用,也能更快地为我们创造价值。”邵耀光看着街道两侧密密麻麻的作坊和民居,说道:“现在欧洲战事频繁,联合省已经几次向我们下了订单了,总金额甚至已经达到了400多万元,这对于工农业发展的推动作用简直是不用说的。咱们地区也要抓住这次机会啊,南方有些地区已经开始向联合省供货了,而他们向欧洲供了货,就注定无法满足本地市场了,而这个空白就需要我们来填补了。甚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也要去争取一下荷兰人的订单,反正他们与我国政府签订的只是框架性协议,只说要在我国进口商品,至于具体买哪家企业的货物,决定权还是在荷兰人手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铁匠、木匠、制车匠、修鞋匠、泥水匠乃至乡村小贩,能引进的都可以大量引进,靠自己培养还是有些慢。”邵耀光继续说道:“我记得光咱保定地区上次核算下来就缺少250名修鞋匠、120名乡村铁匠、180名裁缝、550名泥水匠、600名箍桶匠,其他缺额在百人以下的我就懒得说了,总之缺口还是很大的,通过海外非国民补充这些缺额,是不过不错的思路。国家要跨越式发展,可不就得借鸡生蛋嘛。”
邵耀光的意见其实也是如今东岸很多地区一把手的主流意见,即在如今荷兰人大肆“爆买”、市场供求关系相对紧张的情况下,来自旧大陆的手艺人,是能够极大填补东岸国内的缺口与空白的,这种能够有效提升国力的事情,国家应该出面进行引导——邵耀光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保定地区目前有二百多家作坊或工场,平均雇佣人数却只有5.5人,作坊主们因为合格的手艺人的数量稀少,早就抱怨连天了,他们要么忍痛推掉订单,要么招募完全没有基础的新人从学徒开始干起,总之哪一个选择都不太能令他们感到满意。
合格手艺人缺少的景象在葡萄酒及箍桶行业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去年(1665年)整个保定地区出产了超过七百桶葡萄酒,不过这却不是他们生产能力的极限,定军山一带的地形与气候给葡萄生产提供了相当优良的环境,不过如果想要消化当地全部的葡萄产量,那么至少还缺少三倍以上的酿酒匠人和箍桶匠,这令邵耀光尤其觉得遗憾。
要知道,荷兰人可是与东岸贸易部门签署了每年进口一万桶葡萄酒的采购协议呢,这份超级大蛋糕谁看了不眼红啊,保定地区的商人们亦是如此!可蛋疼的是,看书(他们现在的年产量撑死了也就七百多桶的样子,而合格的酿酒匠人及箍桶匠人的培养周期又比较长,短期内产能无法有效扩大,这真真是愁死人了!而这个时候如果有大量来自旧大陆的此类手艺人补充进来的话,那么产能是可以立时扩大的,而这无疑意味着庞大的经济效益。所以东岸的地方官员和企业主们,其实是有很大的引进旧大陆手艺人的冲动的,这无关其他,只和利益有关,尤其是在这会英荷战争打得甚是激烈,荷兰人满世界挥舞支票本采购物资的情况下。
“算了,引进外来手工业者的事情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慢慢搞吧。只要我们一直在持续推进这个工作就好了,省的以后再出现英荷战争这类商贸盛宴时坐失商机。”邵耀光放下了车窗上的帘子,朝自己的秘书说道:“不过移民多了,咱们的同化工作也不能落下。非国民劳务工若想转正,取汉名、说汉语、用汉族是必须的,否则就永远不给他们转正的机会,让他们一辈子被人剥削到死。另外,宗教问题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啊,明国和清国移民还好说,欧洲移民就麻烦了,总之是能皈依道教的皈依道教,不能的就往佛教、本国天主教等其他宗教上引,反正一定要切断和欧洲宗教势力的联系。同化啊同化,试问如果我们都无法深入到新来移民的意识形态领域,那还同化个什么劲?还不如不引进这些人呢,自己也能落个清静,日后也不会有什么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