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努弗里.斯捷潘诺夫神情古怪地坐在阿尔巴津城内,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份被南蛮子称做“谕旨”的东西,其实就是博格德汗写过他们的信啦。
信的内容斯捷潘诺夫此时也已经知晓了,他在城里找了一位通古斯翻译,然后将这份信翻译成了俄文——唔,翻译的水平似乎不咋滴,全文读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光荣伟大的神圣国土之伟大、光荣和至高无上的皇帝博格德汗传谕阿尔巴津总管:朕乃全宇宙光荣而伟大之帝王,对一切人等,无不仁慈厚恩,犹慈父之于子女。今尔等入侵朕之国土,驱逐朕之纳贡臣民,掠夺渔猎人等之貂皮及粮物,实属作恶多端。今特谕令,劝尔等归降,朕当优加恩赏。去岁,曾有若干俄人顺阿穆尔河东下,遇朕之军队,多人归降,朕皇恩浩荡,未诛一人。尔阿尔巴津之俄人切勿继续作恶,当退回本土,果尔,则既往不咎,彼此和好相处;若尔等仍不喻此理,强居于朕之疆土,届时尔等将天地难容……上次归降诸人,其中有米哈伊尔及伊万者,朕曾予赏赐,将彼等派回,并着该二人传送圣旨,及以满文、蒙文书写之信函一件,谅尔等必有所悉。尔等若有言有函,可经由彼二人送来,或尔等亲自前来,不必畏惧,盖绝无扣留来使之理。特此晓谕阿尔巴津总管。顺治十四年二月。”
“鞑靼皇帝竟然也妄称至高无上,几与沙皇陛下比肩,这是何等的狂妄。”斯捷潘诺夫将顺治的圣旨团成一团扔在弹药箱上,不屑地说道。哥萨克素来以力为尊,博格德汗既然拿他们没什么办法,那么你就别指望这些哥萨克好好尊重博格德汗,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一帮无法无天之徒呢。特别是现在东岸人及其仆从军在阿穆尔河痛打鞑靼人的消息已传到阿尔巴津,得知鞑靼将军沙尔虎达分身乏术的斯捷潘诺夫就更是轻视他们了,虽然他手头也只有三百多哥萨克骑兵和少许蒙古仆从军,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优越感爆棚。
“不过,这封信倒是有些意思。”斯捷潘诺夫将和圣旨一同送来的信函拿了出来——当然是翻译抄写过的俄文版本了——沉思道:“满洲的博格德汗竟然再次邀请我们出兵攻打东岸人,且不要求我们强攻其营寨,只要我等从后方掩袭其粮道,配合来年博格德汗组织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即可,为此还将伯力城以北的阿穆尔河下游地带都许给了伟大沙皇陛下,真是慷慨啊。唔,他们还给我们送来了不少丝绸瓷器茶叶,当然还有惹人眼红的四万六千卢布(五万两库平银)的定金——看来东岸人给博格德汗及其臣子们造成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地大呢,也不知道东岸人在那部署了多少兵力,五百还是八百?不会有一千人这么多吧?”
斯捷潘诺夫摇了摇头,一千人的兵力长期驻守在某地所消耗的粮草可不小,尤其是当他们还处于战争状态的时候。要知道弗兰茨别科夫督军居住的雅库茨克城也只有一千五百多名西伯利亚哥萨克,当时为了供养这些不事生产的凶人,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东岸人若在阿穆尔河一带有一千多名士兵,其实筹集粮草是很艰难的,盖因当地是交战区,土人肯定早就逃散一空,你找谁征粮去?还不是得从外界运输!可从外界运输,东岸人有那么大的运输能力么(斯捷潘诺夫显然没有及时更新自己的信息,更不知道阿穆尔河通向哪里),有那么大的后勤支援基地么?这些问题不解决,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不过斯捷潘诺夫显然也从东岸在阿穆尔河下游的几次对清胜利中看出了些许端倪,这还是哈巴罗夫走之前对他说的呢,当时哈巴罗夫坚持认为东岸人在阿穆尔河下游地带肯定有许多富庶的城池,这些城池产出大量粮食和肉类,且能通航一定吨位的船只,而这显然才是东岸人能在当地屡次击败鞑靼人且后勤无虞的原因所在。斯捷潘诺夫对此深以为然,而且贪婪的他对臆想中的那些富庶的东岸城池也极为向往,做梦都想着去那边抢一把。
“明年据说博格德汗会发狠征集大军进攻东岸人,那么到时候自己可能就有机会浑水摸鱼了——当然这事首先要取得康斯坦丁神甫及弗兰茨别科夫那个“德意志杂种”的谅解。”斯捷潘诺夫用难看的水泡眼盯着屋子里价值数万卢布的银子,眨巴着眼睛想道。
……
而就在斯捷潘诺夫意淫着到东岸控制区打草谷、捞好处的同时,对俄罗斯人东出阿尔巴津四处活动深为忌惮的江志清也带着一支规模在七八百人的队伍,伴随着两艘满载补给的小火轮(本土淘汰而来)朝阿穆尔河更上游而去。
他们此去是为了勘探地形,准确地说是为了给设在阿穆尔河更上游的新城寨勘址——其实这个作为伯力寨、模范堡侧翼屏障的新城寨早就已经确定位置了,那就是位于后世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原址的阿穆尔河北岸、精奇里江西岸。
该地位于两江交汇的要冲之地,位置极为关键,且在有海军优势的东岸人看来也交通方便、易守难攻,端地是一处上好屯兵之所和前进基地。在此构筑堡垒的话,辅以数百能战之兵固守,差不多也就能把俄罗斯人的野心挡在西面了。
到了这片阿穆尔河,差不多已经算是中游了,而当地的部族近一年多来因为俄罗斯人的劫掠、杀戮而大规模逃散——大部分人逃到了阿穆尔河南岸寻求博格德汗庇护,小部分人则顺流而下逃进了东岸人的控制区——因此,此番江志清等人朔流而上,基本是很难取得补给了,好在他们有小火轮携带食水,倒也不虞食物匮乏。
岸边不时见到一些土人居住的棚屋,但明显已废弃有些时日了。江志清仔细看去,只见这些棚屋的棚架大抵是以笔直的柳树枝插于地面,然后覆盖以桦树皮,非常简陋。库页岛上就有许多此类房屋,居民们只能蹲居于其中,极为狭隘,故无论晴雨居民们都只能在屋外煮饭,苦逼得不行——目前凡是迁居到东岸控制区进行编户的土人基本都已告别这种原始的居住方式,住上了新式的房屋,生活质量有了较大的提升。
“阿穆尔河左岸千里沃野,以前且耕且猎的不足不知凡几,这才几年工夫,竟然一个都不见了,真是岂有此理。俄罗斯人的军纪之差,由此可见一斑,看来,这新城寨的建设确实是刻不容缓了,不然这片土地迟早让那些哥萨克们祸害完了。”从本土调来接替常开胜担任阿穆尔河战区司令的江志清中校突然说道。他在本土历任各处,也参与过和西班牙人的战争,却从没见过如老毛子这般军纪奇差的强盗团伙,因此极为愤慨,扬言要将海兰泡城(即即将设立的新城寨)修建完毕以绊住俄罗斯人东下的步伐,保全各地百姓。
当然了,江志清觉得愤慨,可不代表他手下那些兵也这么认为。这些人常年生活在严酷的阿穆尔河中下游地带,对于打打杀杀、生生死死什么的早就习以为常,哥萨克这么做虽然是狠了一些,可也未必就比他们狠上多少,大家彼此彼此,也就来自所谓“文明世界”的东岸上国老爷们看不过去罢了,以后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啊!
江志清中校一行人最终于7月10日渡过了精奇里江,然后在规划中的海兰泡城原址上插旗宣示主权。而在他们插旗的时候,附近居然还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土人村子,大概有几十人上下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他们呆呆地看着东岸士兵们在他们的土地上忙来忙去,一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样子。他们直觉想跑,可又有些眼馋东岸人送给他们的腌肉和烈酒,因此最终还是屈服了过来,当起了东岸打探周围情况的带路党。
“诸位……”就在大伙喝着烈酒驱寒休息的时候,江志清又叮嘱道:“今年时间有些紧,材料也有些不足,故不要求你们把这个被命名为海兰泡城的寨子修得多好,但至少粗粗的雏形要搞起来。等明年开春冰化了后,就会有船只运送大批建筑材料到此地,那样城寨的建设就能进入加速阶段了。”
“另外,西边俄罗斯人的动静也要加紧打探,切不可疏忽。我们都把寨子修到离阿尔巴津这么近的地方了,保不齐俄罗斯人会有什么想法。”江志清又说道,“不过诸位也不必太过于担心,俄罗斯国与我东岸关系大体上还算和睦,哥萨克虽然桀骜不驯、经常叛乱,但应该也不至于全军来攻。你们所面对的,可能仅仅是一些摩擦罢了——但不管怎样,海兰泡城必须站住脚,因为这是我军未来控扼阿穆尔河的关键之一,不容有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