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9年10月21日,兴南河,大雪。
随着一场不期而至的寒流,横贯整个戈壁滩的兴南河再度笼罩在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河面上一片白茫茫的,雪落在厚实的冰面上,不一会儿就堆起了老高。远处的芦苇丛在寒风中被吹得此起彼伏,夏季时会在这里逗留的候鸟们此时一只也不见了踪影,似乎全跑到北方去了。
这里就是南巴塔哥尼亚,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寒冷地区的半干旱沙漠。在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也只有每年冬季三不五时的降雪,才能给干涸的大地带来宝贵的生命之源。野外丛生的灌木、荒草以及稀疏的耐旱树木,其生存都有赖于此。
十几名披头散发的矮壮男子,正裹着厚实的棉衣,在野外一条蜿蜒向远方的道路上快步走着。外面寒风刺骨,雪花伴着哀嚎的西风直往人衣领子里钻,但在场的十几个人没一人敢出声抱怨。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觉悟高,而是因为他们都来自自新堡,是所谓的需要“改过自新”的前劳改犯。
自新堡的男性居民大约有八百多人,几乎清一色来自远东,全部都是历次战争中俘虏的各国俘虏。其中,满蒙八旗约占40%,是数量最多的一类人群了;此外,汉八旗及绿营俘虏约占30%,人数第二多;剩下的有野人女真,也有朝鲜人,甚至还有两名从亚扬湾一带误入庙街的西伯利亚哥萨克。
这些人被统一送至黑水煤矿、伐木场和砖窑厂劳动改造了数年,前年才刑满释放,然后被统一装船运到了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并在自新堡一带结寨屯垦。负责管理他们的南铁公司向他们许诺,只要老老实实不闹事,在渡过一年考察期后,所有人都可以获得五亩土地。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他们只要在自己的这份土地上连续耕作数年,就可以申请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籍了。
这些人在寒冷的黑水港劳改了数年,就连冬天都要出外干活,沉重艰苦的劳动早就磨灭了他们的各种小心思。此时漂洋过海来到新大陆,上头又给了他们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出路、一个安定的未来,他们一个个自然千肯万肯了。再加上前阵子本土那边又运了一些想从良的意大利妓女到自新堡来居住,他们眼看娶妻生子也不再是什么大问题,因此一个个的积极性也被充分调动了起来。
这次南铁公司在兴南河南岸大型土木,准备斥巨资修一条横贯南锥的铁路出来,将太平洋和大西洋沟通起来,从此使得东岸的船只不用再绕过波涛汹涌的合恩角,也不用再冒险穿过多涌浪、多迷雾、多暗礁、多大风的麦哲伦海峡。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一条战略级别的铁路。对南铁公司而言是立身之基,对东岸共和国而言则是移民的便捷通途,能早一天修完便早一天修完。
不过,在修这条铁路之前,南铁公司还是先斥资三十万元左右,在铁路一旁修了一条简易砂土公路出来。这条公路是多个工段同时开工,确保在一年内能够修完。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得益于护路队的努力,大量拉普拉塔地区的克兰迪人被抓捕到了工地上修路,用他们的双手赶在年底前将这条关键的公路修了个七七八八。
目前这条被命名为兴南公路的简易砂土路已经大部完工,剩下的一些扫尾工作差不多在一个半月内就能完成,这样算下来,这条公路还比原计划提前了半个月完工呢。这得益于南铁公司使用了大量的牛拉滚筒机、蒸汽犁、碎石压路机等现代化机器,这使得施工效率大大提高。再加上兴南公路地处戈壁滩边缘,土地还算平整,筑路用的材料取用起来也很方便,因此这都大大缩减了公路修建所要耗费的时间。
在用碎石压路机将路面完全压实后,老天也给面子,又下了好几场大雪,这公路一下子就能使用了。这不,这帮穿着棉衣的自新堡居民们此刻就是来到野外公路上检查路面的,这段路归他们管,无论是施工进度还是质量验收,南铁公司只会找他们负责,因此他们一个个也都很紧张,经常出外仔细检查公路的修建状况。
“路面很瓷实,一下雪后都黏住了。再等个把月,等天气转暖雪化了后,这条路随便怎么折腾,保管能用很久。”一名额头上留着个刀疤的男人在路上走了两圈,回来后向众人说道:“这段路可以验收了,早点报上去还能得个提前完工奖,一人好几块钱呢,发下来大家还能去整两瓶河中大曲暖暖身子。”
领头的中年男子闻言略微点了点头,说道:“再仔细检查检查,别出什么岔子。大伙儿从那苦夷岛挣扎着到这新……嗯,新大陆来不容易,既然这黄衣……东岸主子们对咱如此宽宏大量,还给大伙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那么咱办差就得办仔细了,办地道了!只有差事办得让主子们满意了,咱以后才能过的舒坦哪!”
“是这么个理!”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应和,说完,他们开始分头行动,冒着漫天的大雪,开始仔细检查起了公路。他们对公路质量的检验标准无疑是苛刻的,有些有小瑕疵的路面,南铁公司验收的时候可能都不会当一回事,但他们就是不放过,回去揪着那帮躲在临时木板房和帐篷内休息的克兰迪筑路工人,让他们当场整改。
可怜这帮克兰迪筑路工人之前刚刚累死累活地将这段公路修完,这才休息了不到一天,就又被人从休息处给揪了出来,说要到施工现场去返工。这不是折腾人嘛,一些克兰迪工人立刻就不乐意了,他们用自己的土语兀自辩解着什么,情绪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手舞足蹈地将脚上的镣铐都弄得哗啦啦作响。
诸位前八旗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抽出了腰间的军刀,揪着一名闹得最凶的克兰迪工人的头发,将他拖到了十几米外的野地里,像杀一条野狗般手起刀落,瞬间就了解了他的性命。
如此酷烈的手段一出,剩下的克兰迪工人们再无废话,一个个如同被吓傻的鹌鹑般跟在八旗兵们的身后,向施工工地而去。即便外面西风怒号、雪花飞舞,即便地面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不好施工,即便他们是真的很累,但这一切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都不算什么,还是赶紧照这帮杀神们的话做,把需要整改的路面弄好再说吧。
他们这些监工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杀完后就往上面报个工亡,上头只关心公路的进度和质量,其他什么也不管,因此死了也等于是白死。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违逆他们的好,也犯不着。上头不是说了嘛,只要我们好好修路,好好挣积分,等积分一够就把我们送到新华夏岛去定居。听说还给分地,这也算是条出路了,犯不着因为忤逆这些杀神监工而白白死在黎明前,不值当啊!
这样的故事几乎在全线(兴南公路全长约三百公里)十个工段上同时上演着。在担任监工的自新堡八旗兵们和一部分被东岸雇佣的高乔人的努力下,兴南公路无论从修建速度还是公路质量来看,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同等级公路中的第一了,让莫茗莫大总裁笑得合不拢嘴。
为此,他还专门让南铁公司民政部新闻科派出了几名专业记者,跑到公路上采访了一些施工参与者,然后在《南铁周报》上发表了一片文章。该文章极尽夸张吹嘘之能事,将所谓的“南铁速度”好好大肆宣扬了一番,就连本土很多人都有所耳闻,算是给南铁公司好好做了一把宣传。
当然了,这篇新闻报道内也选择性地无视了为了所谓的“南铁速度”,而付出自己生命的1679名克兰迪筑路工人。在这些兵团堡出身、从小就接受“东岸主义”教育的学兵记者们看来,野蛮人是没有人权的,他们就是纯粹的消耗品,仅此而已。而且东岸对他们还算比较厚道的了,至少他们没有将他们的头皮揭下来制成战利品,不是么?更何况,如果这些克兰迪人能够在铁路通车前还活着,没有被沉重的劳动和肆虐的疾病夺走生命的话,那么他们还将有幸拿着一笔钱,登上东岸的船只,跨海到新华夏岛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就如同已经去了那里的很多他们的同胞一样。
而就在兴南公路修得差不多的时候,一艘从东方港驶来的大型风帆运输船小心地避开港口内外的小型浮冰,然后在蒸汽拖船的牵引下缓缓停靠简易木质码头上。这艘船上满载南方车辆厂生产的重型货运马车以及大量工程机械,这都是为下一阶段两洋铁路的开建准备的。
公路修建完毕后,铁路的修建即将正式拉开帷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