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响起了蒸汽犁的轰鸣声,那是大荒农场租赁过来用于挖沟排水的机器。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这里依旧在进行着平整土地、开挖沟渠的活计。黎达彦感觉再也看不到新鲜的东西了,于是便收拾起行囊,与这些的拓荒者们告别,然后继续向西,朝下一个目的地――位于后世何塞?巴特列?奥多内斯小镇附近的灌木农场而去。
灌木农场顾名思义,就是一片从灌木丛里清理出来的农场。这个农场设立得比大荒农场稍早,投资也更为巨大:该农场引进了包括退伍军人、大商人和穿越众在内的40多名投资者,共募集资金超过了三万元。他们联合注册了一个名叫灌木农业开发公司的单位,并以此为依托向财大气粗的东岸公司发行了总额为一万元的十年期公司债券,用以作为前期农业开发的准备金。
从这上面就可以看得出来,灌木农场资本充足,发展前景会相当不错。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自从五个多月前灌木公司在这里圈地承租后,一系列大规模的开发行动便次第展开。首先是他们使用一种用多头公牛拉着的重力滚筒机械将荒地上的灌木丛通通压倒,然后点火全部烧毁。当然,这种粗糙的行动肯定是不彻底的,地里面一定也会留下许多木桩,不过这不重要,等耕种上两年后,地里面的根系就会被彻底破坏。而在第一季粮食收获完毕后,耕作者们还可以再放火焚烧一遍土地,这样泥土里残留的树芽就彻底没了。
灌木公司目前招募到的人手并不多。大概只有**十人的样子。都是来自苏格兰和爱尔兰的穷鬼。他们被活跃在热拉尔山脉间的著名葡萄牙籍经纪人门德斯介绍而来。看起来比较能吃苦,于是便谈妥了以每月四元的工资一气签订五年的雇佣合同,五年后灌木公司可为这些人申请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籍。
黎达彦等人自从8月1日抵达这里后,就为这些苏格兰、爱尔兰人艰苦的劳动所吸引。他们每年早上啃黑面包,中午吃点高粱米饭――如果活重的话会额外加一条咸鱼或一碗肉汤,晚上吃的是蔬菜黑面条。伙食条件不算好,但活非常不轻松,以至于黎达彦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在这里干了下去。
农场的一名管理人员向黎达彦揭开了问题的答案:首先。大多数拓荒者来自旧大陆人口过剩的地区,他们以前的生活水平很低,在家乡的时候可能也非常贫困,另外他们本人也缺乏必要的劳动技能,除了农业工作外他们只能投身建筑行业。
其次,获取东岸国籍进而获得面积为五亩的免费土地,这种政策对他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他们在农场主们那里工作,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四元钱的工资,也就是说理论上他们一年能剩下48元的现金,这个净收入即便在伦敦这样的城市也足够体面了。可以比得上一个出师的手艺人,但他们只不过是最卑贱的农夫而已。
最后。他们在这里不用担心会被随时卷入战争,也不用担心被因为战争而行将破产的国王和贵族们征收重税。他们大多来自苏格兰和爱尔兰,他们受够了那些贪婪的贵族和无休止的战争,因此新大陆的生活让他们感到无比安逸,特别是在他们有希望获得一块自己的土地的时候。
“以上这些构成了他们甘于艰苦劳动的直接原因。”灌木农场的管理员如是说道,“而他们在安顿下来后无疑会将消息传回旧大陆,进而吸引更多的无地农夫坐船前来我国。据我所知,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似乎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给新移民提供土地、房屋甚至女人的国家,而且我听在首都工作的堂兄说道,政府内部似乎在酝酿将这些内容立法成文,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哦,名字似乎都想好了,就叫《宅地法》。”
《宅地法》黎达彦当然知道。他作为《真理报》的资深编辑,对政府的各个出台的、未出台的政策都非常关注。老实说,《宅地法》目前争议颇多,能不能顺利推出还在两可之间。该法的主要内容为:任何人只要在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居住满五年,并取得国籍后,那么他将在政府未开发的地区免费获得一块面积为三十亩的土地(前五年免税),如果他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连续耕作满五年的话,那么他就将永久拥有这块土地。
《宅地法》将政府免费赠送给新移民的土地从五亩变成了三十亩,但范围也牢牢限定在了政府未开发的地区,这在东岸一般是指西岭以西的大片草原地区。在对欧洲移民越来越严格的今天,这部法律几乎是欧洲男性移民唯一的一条获取土地的途径。毕竟就这几年东岸的移民政策来说,除了东方的明人和购买来的女奴自动获得国籍以外,欧洲移民――尤其是男性移民――想要获得国籍就很困难了。
目前,东岸共和国也就在立窝尼亚少量招募一些移民(男女都有)而已,这些人走的是政府统一安排的渠道,即政府将他们安排至新建的定居点,免费分配五亩土地,同时平价提供一套房屋(可按揭贷款)。至于自发涌进东岸境内的欧洲各国移民,除了与东岸国民结婚这一条获取国籍的捷径外,就只有老老实实地等居住满五年了――当然特殊人才的引进不在此列,那是当场授予国籍的。
《宅地法》的推出目前阻力重重,一心想要推行这部法律的多是企业主、大农场租赁者、建筑公司等单位或个人,他们对劳动力极端渴求。可以说如果不是政府明文禁止的话,这些人就敢引进黑奴来干活,他们只要劳动力,别的一概不关心,因此他们对于貌似能够吸引更多外来人口流入的《宅地法》的推出非常热心。
而至于反对方呢,则是以保守主义者或民族主义者为主,这些人对于可能会逐年增多的欧洲男性移民持警惕态度,认为这些人的大量涌入会导致华夏东岸共和国“变色”,因此他们极力反对《宅地法》的颁布施行。只不过以目前的局势看来,貌似他们略微处于下风,形势不是很乐观,这主要还是因为如今国内工商业大发展,很多穿越众大力投资,利益牵扯之下屁股坐到哪一边也就不难理解了。
“《宅地法》如果能够推出的话,影响应当是极为深远的。”黎达彦叹了口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表面上看政府似乎可以坐等外国涌入的新移民免费开拓荒地,但实际上外来人口的过多引入绝对会对东岸国内的交通、医疗、教育甚至安全方面构成较为严重的威胁,而且还很有可能会改变国民的民族构成。但另一方面,这对加速东岸国内工农业发展无疑也是具有巨大的促进作用的,至少西部的大农场和活跃在国内各处的修路大军的人力缺口是会得到很大的弥补了。
“其实,作为农场管理者和股东来说,我是很希望能够大量引入来自旧大陆的廉价劳动力的,这毋庸讳言。”东岸土生土长的管理员很实在地说道,“但从个人感情的角度来说,我又很不希望自己生活的环境周围涌入大量的异族人,哪怕我的父辈、母辈以前就是这么来的。我的父亲来自明国,我的母亲来自瑞士,但我现在对来自这两个国家的人并不感到多么亲切。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黎达彦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年轻的农场管理员话语中的民族情绪,这位也许从小接受了完整的东岸主义教育,也许他的周围也有那么一群和他有同样认知的人群,这些都令黎达彦模模糊糊地认识到:也许新的族群意识甚至是民族意识已经在他们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人脑海中扎根。这个时候如果有有心人再加以着力培育,并坚持贯彻个两三代人的话,崭新的东岸民族将在这里彻底成型。
也许,与外国的一些战争还会加速这个过程呢。
和这位年轻的农场管理员告别后,黎达彦总算记起了自己的任务,于是便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开始活跃在农场各处,一边观察、一边采访,以尽量获得第一手的资料。要知道,他们正在撰写的这些采访稿,可都是要作为《真理报》内参的形式上报给政务院和执委会诸位大官们阅览的。空洞无物肯定不行,必须要言之有物。
8月8日,在农场住了一个星期后,黎达彦一行人终于和这里说再见,然后在一群正好巡逻至此的骑兵护卫下,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定居点宁津堡而去。到了宁津堡后,他们将继续骑马前往下伊河堡,然后搭乘内河汽船和火车返回首都东方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