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孤鹤的茅草屋就在前面不远了。
秦妩抱住手臂,停下脚步。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就见那人微微一笑,似乎正等着秦妩问这句话。
“秦美人,陛下对你好么?”
“还行吧。”
“你畏惧陛下么?”
“也,还行吧。”
“你可知道,曾经有美人试图爬上陛下的床,最后被剥皮做成了美人灯,挂在金华宫外。”
秦妩:“你想说什么呢?”
朱雀卫:“陛下过几日就来了。长夜虽暗,终有光明。秦姑娘,你愿意成为照耀黑暗的薪柴么?”
秦妩:“……”
可算知道,这人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是来自哪里了。
合着,他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对象,能够一起合作坑死慕容伤?
…
夜风吹动着灯笼摇摇摆摆。
人影倒映在山路上。
头顶朦胧的圆月高悬,看起来是很有禅意的一副清冷画卷。
然而——
两个站在半山腰的人,被冷风吹得魂都快没了。
那朱雀卫看着秦妩。
怕她不懂,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还解释道:
“北燕百姓苦慕容氏久矣。秦姑娘若能在大业上,添加一笔,天下万民,都会感激姑娘的付出。”
秦妩:“……”
北燕百姓苦不苦不知道,反正她是一点不苦的。
造反就造反呗,说得文绉绉的,冠冕堂皇。
还什么长夜终将明。
明个屁!
老娘男人就是皇位上的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要造反?
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
那朱雀卫问:“秦姑娘意下如何?”
虽然面上不动,但心中却在皱眉。
女人果然都是蠢的,越是好看的女人越蠢。
他都说得这么直接了,她居然还用那种一脸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秦妩:“这事儿很危险吧?我现在并不想死的。”
说着,她抱着自己,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一副,你休想忽悠我为你的大业献身的姿态。
朱雀卫微微一笑,保持着体面与端庄。
“虽说有些危险,但我们总会保护姑娘周全。否则,作为暴君的新欢,秦姑娘也未必能得善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若不同意,现在就弄死你。
秦妩:“……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朱雀卫:“姑娘若是答应了,要做什么,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秦妩慢吞吞哦了一声。
装作沉思的模样。
“那么,有钱拿么?”
“嗯?”那朱雀卫被她问得愣住了。
秦妩手指伸过去,在他面前捻了捻。
“金子,银子,珠宝首饰,会有么?”
朱雀卫:“……会有。”
秦妩又问:“我现在是陛下的美人。也不知推倒了这个,哪个能坐上皇位。到时候,我还可以做美人么?”
朱雀卫:“……”
秦妩皱着眉头,“竟然不行么?若是不做贵妃,我这样的美貌,岂不是都浪费了?”
朱雀卫:“……姑娘放心,有转圜的。”
先应下来,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秦妩这才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笑意来。
“好,我答应你,跟你一起谋大业。你怎么不早点来?我之前那些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朱雀卫:“陛下不是待你很好么?”
秦妩叹了口气。
“是很好,可我也害怕呀。”
“跟着那样的主君,谁知道第二天醒过来,脑袋还会不会挂在脖子上?”
说着,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我可真是太难了。
那朱雀卫却也是半信半疑,并未把秦妩的话完全当真。
毕竟得来的情报里说了,这女子与小怪物相识数个月,感情甚笃。
这世上真的有人与那种怪物感情甚笃?
这也是个疑问。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暂时达成了共识。
朱雀卫将秦妩送到孤鹤的茅屋门外,并没有进去。
秦妩看着那盏游灯消失在夜幕之中。
脸上的假笑消失,眉宇间浮现担忧。
连待在苍黛山的她,都被鼓动了。
外面的慕容伤,现在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
秦妩花了两天的时间,把溪边小山岗上的房子收拾了一下。
那一只四条腿全断了的小木马,被她仔细擦拭干净之后,放在一个花盆里。
吊挂在屋廊底下。
还在小木马被虫蛀了的脑壳上,种了一棵偷偷从孤鹤庭院里刨出来的小嫩草。
怕小草冷,她用棉布把那小木马的脑袋结结实实包起来。
金色阳光之下,风一吹,挂在廊庑下的花盆就跟着摇摇摆摆。
小木马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咧着嘴。
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童稚又可爱。
被它凝视着,连洒扫庭院这种粗活,做起来都轻盈得仿佛带着风。
…
傍晚,就在秦妩把屋廊底下挂着的灯笼都修整好,点亮之后。
一身白袍的孤鹤,抱着一张古琴,从山岗下飘摇上来。
正堂里一片光明。
灯笼挂在屋檐下,随风微微摆动。
院落里撒满温暖的光芒。
秦妩带着围裙从房内出来。
“先生。”她唤了一声,“要一起吃饭么?”
男人没理会她。
抱着琴,走进房内,里里外外看了一圈。
只有两天时间,天气又冷,很多东西来不及清洗。
就譬如现在房内挂着的帷幔,已经被岁月腐蚀得坑坑洞洞。
秦妩也只是把它们晒了晒,就重新挂上去了。
这人鬼魅似的,飘荡着看了一圈。
从房内出来,抱着琴,坐在廊庑底下。
今天看上去格外的阴郁。
秦妩把自己煮的粥,并山下人送来的小菜端出来。
脸上挂着笑容。
“先生,一起吃饭啊。”
屋廊下灯笼的光芒,落在这女孩子脸上。
她笑容极为澄净,就好像苍黛山山谷中的风一样,没有丝毫阴霾。
被这样的笑容映照着,整座庭院,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
女孩子笑吟吟地斟酒。
“先生,共饮吧。”
最开始来苍黛山的时候,她有些局促。
似乎也就是眨眼间,她就调整过来了。
在这山林间,自在悠然得就像是一棵树,或者一块山石头。
孤鹤先生拿起放在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女孩子笑得眼睛弯起。
自己也干了一杯酒,又重新给两人满上。
酒杯举起来,跟孤鹤的酒杯碰了一下。
“来,为这明月山风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