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快到三更了,但神仙楼中却仍是一片莺歌燕语,好不热闹。娇艳的女子们手捏锦帕、抛着媚眼迎来送往,娇软的花腔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半空中旋了好几圈,才肯落入人的耳中,媚惑得令人骨头酥软。
前厅里舞影憧憧,笙歌不绝,空气里弥漫着醺然的酒味、甜腻的胭脂味,还有各种昂贵的或廉价的香料味。
烟花之地,当真是说不出的奢靡与热闹。
凤倾玦和云长歌相携着穿过嘈杂热闹的前厅,径自去了后院。
要说一男一女作伴一道来逛妓馆,这在神仙楼也还是头一遭。张妈妈见到两人来了,忙命人去传玢媛和云纱过去伺候。
后院湖畔的阁楼中,隔离了前厅的喧闹声,很是幽静。
两人方在屋内坐下,玢媛与云纱便一前一后到了。
玢媛扭着身子坐在了云长歌身畔,笑微微说道:“公子,这么久都没来看玢媛,是不是公子不喜欢玢媛了?”
云长歌瞥了一眼凤倾玦,低低笑道:“怎么能不喜欢呢,你看本公子想你都想瘦了。这叫什么来着,为伊消得人憔悴,是不是?”
“既然想玢媛,公子怎么不来看玢媛?”玢媛坐在云长歌身畔,靠在他身上娇嗔地说道。
玢媛今日打扮得极是惹眼。乌发梳成垂鬟,发髻上簪着步摇,艳丽。描眉画眼,妆容靓丽,娇媚。一袭碧落裙,一双绣着金边撒了玉云儿花的白丝履,俏丽。
早在四大美人来这里打探云纱的消息时,玢媛便晓得云长歌对凤倾玦有些心思,如今听说两人一道来了,忙费心打扮了一番,衣衫上还撒了淡淡的花露,香味扑鼻。
凤倾玦觉得今日的玢媛和往常温婉的样子不太一样,且她一坐下来,就勾住了云长歌的胳膊,还将头靠在他肩头上偶偶细语,吃吃娇笑,似是别有用意。
云纱却只是走到凤倾玦身畔椅子上坐定,垂下眼,抿着嘴不说话。
凤倾玦含笑道:“有段日子不见,云儿越发出尘了。”
云纱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凤倾玦,赌气道:“凰主你也知道你有段日子没来看我了?”
凤倾玦凤目一眯,格外细长妩媚。她笑靥如花道:“云儿这是生气了。”
云纱这装得也太像了吧,活脱脱一闺中怨妇。凤倾玦不得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又伸出纤美的手指,捏了捏云纱的脸蛋,逗着她道:“我也一直想着你呢,你不看我和云公子一样,也瘦了吗?”
“公子是想玢媛想的,凰主不知道是想谁想的了。”云纱撅着嘴道。
凤倾玦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我自然也是想你想的。”
云长歌摇摇头,他眼眸微眯,睫毛似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垂下,复又抬起,突然懒懒说道:“凰主,长夜漫漫,我们来玩一局叶子牌如何?”
凤倾玦眯眼笑道:“公子如此说,我也有些手痒了。”
“不过,这次还是要设赌。”
“公子要赌什么?”凤倾玦笑吟吟问道。
“赌约便是,谁输了,输得那个人任凭赢的人摆布。”
凤倾玦妩媚一笑:“公子是觉得自己一定能赢么?”
云长歌定定说道:“这个赌,凰主觉得如何?”
凤倾玦皱眉,似笑非笑道:“公子当真要赌这个,不怕输了?”
云长歌低低笑了笑:“凰主这样子,是怕了吗?若是怕了,那就改个赌,我若是赢了,就让云纱陪我一夜吧。来神仙楼的人都知道云纱被你包下了,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凰主就给我个面子,以云纱做赌可好?”
凤倾玦眯眼,似笑非笑道:“我可做不得云儿的主,且云儿是我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他陪公子。”
云长歌眸中闪过一抹精光,颇不舍地瞧了一眼云纱,不动声色地挑眉道:“既然凰主舍不得,那真是太遗憾了,既然如此,那便还是刚才那个赌约吧。”
“好啊。”凤倾玦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道。
玢媛早已拿出叶子牌,微笑着洗好了,分发到凤倾玦和云长歌手中。
凤倾玦拿着手中的牌一看,皱了皱眉头,她手中的牌虽不是特别好,但要赢云长歌还是有把握的。但两人玩了片刻,凤倾玦便发现她和云长歌的牌技,明显不在一个水平。
事实证明凤倾玦的判断是对的,云长歌不是不好赢,而是根本就赢不了。也不知道是云长歌运气好,还是她的运气差,总之,云长歌不光牌好得出奇,牌技也极高。
两人连玩了三局。第一局,凤倾玦没赢。第二局,云长歌没输。第三局,她说和局吧,云长歌不干。
连输三局。
这种叶子牌,她们闺中女子偶尔也玩玩的,她牌技还是不错的,这次竟输得这么彻底。但早先说好了三局两胜,她忍着气将叶子牌在桌面上一摔,其实,她是很想摔在云长歌脸上的,玩个叶子牌这么认真做什么?
云长歌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牌往桌面上一铺,一字一顿含笑道:“凰主,你输了!”
“我知道!”她不光输了,还输得很惨,有必要再提醒一遍吗?
“那么,愿赌服输,凰主是不是该遵守你的赌约了!”云长歌慢慢吐出这句意料之中的话语,旋即,饱蘸了浓墨似的狭长双眸深处有火光隐隐闪烁。
凤倾玦面上仍刻意维持着沉静如水的笑意,淡淡地问道:“没想到,庄主牌技就如此高明了,当真了不起。”
云长歌大言不惭地说道:“那是,不光牌技好,牌也好。”
“公子运气当真好。”凤倾玦浅笑道。
云长歌冲凤倾玦雍容一笑:“那是我出千了。”
凤倾玦闻言不由瞪大了眼。
方才吧,她就诧异云长歌运气好,一手又一手好牌,不过,她没往出千那方面想,再者她认为,出千这种事,只是和她玩个叶子牌,云长歌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吧。
谁曾想到,人家就是做了。而且,还做的挺理直气壮的,还真是无耻得光明正大啊!
“这个,你怎么能出千呢,这样赢了,是不是该不算了。”凤倾玦淡淡说道。
云长歌伸手抚着下巴,笑得勾魂摄魄:“这个,凰主你也没说不让出千,又没说出千赢了不算。怎么,凰主这是要毁约?”
凤倾玦蹙眉,好吧,她确实是没这么说。只是,这个这个,玩牌不是都不能出千的吗?怎么到云长歌这里,出千是正常的,不出千倒是不正常的了。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凰主有话说。”云长歌懒洋洋地对玢媛和云纱说道。
玢媛温婉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都出去吧。云纱,走了。”
玢媛不忘招呼云纱。
云纱看了凤倾玦一眼,不甘地说道:“好久没见凰主了,本想今晚好好伺候凰主的。凰主和公子谈完了事,能不能到云纱那里去,我新学了舞,还想跳给凰主看呢。”
“今晚凰主恐怕去不了了,云纱你就别等了。”云长歌用酸不溜丢的语气说道。
玢媛漫步过来,拽了云纱的衣袖道:“云纱新学了舞吗?那就跳给我看吧。”边说边将云纱拽走了。
屋内人很快退得干干净净,只有墨桓还抱着剑站在凤倾玦身侧。
云长歌皱眉道:“墨桓,你怎么不走,我和凰主要亲亲,你也要在这里看?”
墨桓顿时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墨桓并不傻,其实他也早看出来,云长歌和凤倾玦之间,是有些暧昧的。他瞥了凤倾玦一眼,见她朝着自己点了点头,便低头抱着剑走了出去。
当屋内只剩下凤倾玦和云长歌时,凤倾玦心中那种不自在瞬间似乎放大了。
神仙楼虽是青楼,但这间屋子却收拾的优雅而不失华丽。滟滟红烛的光影炽热烈丽,水晶珠帘随着夜风互相碰撞着,发出叮铃清脆的声响。一侧的大床上,铺着华丽的被褥,香炉里燃着似有若无的清香。
方才,她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忽然发现,这一切怎么这么让人不自在。
凤倾玦和云长歌玩叶子牌的桌案上摆着酒盏,里面盛着酒气浓郁的美酒。云长歌坐在椅子上,烛光嫣红若晚霞铺陈开来,在他的俊美的眉目间镀上深深浅浅的影。他唇角漾着浅浅的笑意,眸中光色潋滟,看不出在思量什么。
凤倾玦也是,绝丽的面上神色淡定,但心中,其实早已经翻腾了起来。
那一句,任凭你摆布,真的范围很广。
假若,云长歌要是提出来点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该如何?其实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会提过分的要求的,他要是不提,他就不是云长歌了。
这个时候,凤倾玦其实是很后悔方才冲动之下和云长歌打的赌了。
云长歌的视线在凤倾玦的脸上划过好几圈,双眸之中暗流汹涌,只觉得她的此时这种镇定的表情很是扎眼,刺得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云公子,有什么吩咐,你就说吧。我愿赌服输。”凤倾玦刻意放慢语速,低声问道。
云长歌伸指翻着散落在面前桌面上的叶子牌,心中忽然有些紧张。他端起酒盏,仰首饮了几口酒。俊美的脸颊隐隐涌起血色,倒似抹了一层胭脂。
他忽然趋身凑到凤倾玦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的睫毛很长,凤倾玦觉得,他的睫毛几乎要扫上自己的脸颊了。
“倾玦,你脸上这泪痣是怎么来的?”他忽然问道。
凤倾玦觉得自己原本高高吊起来的心松了下来,她慢慢舒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脸上的泪痣,道:“谁知道呢,不知道怎么就出了这个,或许是易容没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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