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伸手在身侧的青玉案上一拍,青玉案就旋转着挡在身前。
一阵咄咄声响过,凤倾玦的绣花针皆射在青玉案上,并且在青玉案的旋转下,七彩丝线拧成了一股细细的麻绳。
不过因为她这一出手,萧彻暂时无暇出手去收拾飞向他头顶的红毛,只得急忙低头躲避。他原以为红毛要去啄他的眼睛,没料到红毛的目标却是他头顶上。这一低头,红毛正好趁势啄住他簪发的绿玉簪,一用力便拔了出来,忽闪着翅膀从窗子里逃之夭夭。
萧彻一头乌发瞬间犹若山间瀑布一般自上而下舒缓流泻,让原本清隽冷然的他看上去添了一丝柔和。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狼狈,反更显飘逸清隽,只是他一双墨黑的眸中,却闪耀出一抹灼亮的光,像极了一朵暗夜之花,在幽暗的车厢内灿然绽放,散发着逼人的冰冷。
他未曾料到一个小小八哥儿竟如此奸诈狡猾,看身手似乎还是一只练家子。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鸟!恐怕也只有妖女这样的主子才养得出这么无耻的八哥儿。
凤倾玦下颌被萧彻捏得生疼,白皙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几道红色的印子,她疼得忍不住颦眉。但看到萧彻冰冷的目光,生怕他再对红毛不利,抚着下颌笑道:“皇上,我这小八哥儿就是淘气,它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模样俊美的男人。它定是喜欢皇上,所以才忍不住抢个皇上的绿玉簪做见证。皇上不要介意啊!”
萧彻剑眉一扬,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吗?倘若是如此,朕是否也可以要它一个见证呢?”他语气虽然平静,只那隐抑的怒气却是任凭谁都听出来的。
凤倾玦以绣花绷子掩面,笑道:“好说好说,皇上想要什么呢?”
“我要它全身的羽毛。”萧彻冷冷说道。
凤倾玦还未曾答话,就听得车厢上面传来红毛愤怒的声音:“爷才不喜欢他,爷是公的!”
萧彻脸色微微一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噗哧”昭瑰公主一个忍俊不禁,捂着嘴笑了——皇兄竟然吃瘪了,最有趣的是,对方还是一只鸟,只是一只鸟啊!
红毛一说话,嘴里叼着的绿玉簪便掉了下来,顺着车顶咕噜噜地滑下。黎然站在马车外,本能地一伸手,便接住了绿玉簪。
黎然执着绿玉簪教训红毛道:“红毛,乱拿别人的东西不好,知道吗?倘若掉下去摔坏了,拿什么赔人家?”
红毛被黎然教训得不高兴了,在黎然手背上啄了一下,歪头道:“小爷就喜欢拿别人的东西。”
黎然摸着手背上的伤痕,欲哭无泪。
凤倾玦眼见萧彻眸中的冷意越来越深,忙浅浅一笑道:“黎然,将皇上的绿玉簪送进来吧!”
“不必了!”萧彻冷冷扬起下颌,目光自凤倾玦脸上滑过,唇边倏然勾起一抹冷笑,笑容中的寒意合着从窗子里流泻进来的日光,映出冰一般的色泽:“它既然喜欢,就送与它吧,朕还不至于和一只扁毛畜生计较。”
说完他振衣而起,弯腰下了马车。侍卫长颜瑞见状忙牵马过来。
萧彻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头墨发在日光下轻轻飘拂,宛若一匹上等黑缎光华潋滟,与他身上那件孔雀紫的长袍相互衬托。他在马上回首,居高临下望着凤倾玦,漆黑的眸中隐隐透出一丝冷色,端的是摄人心魄。
“凤倾玦,你最好所言非虚,否则,别怪朕不留情!”言罢,他一拉缰绳,带领侍卫们纵马而去。
铁蹄铮铮,震撼大地,扬起烟尘无数。那一抹紫影,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内。
凤倾玦淡淡地收回视线,下了马车,将自己刚绣好的那件芍药衣送到昭瑰公主手中道:“方才听说公主今日也要参加祈雪节,这件衣衫倘若公主不嫌弃,就请公主收下吧。”
昭瑰公主原本以为这件衣衫是萧彻准备送给凌梓墨那件,所以方才才会答应收下,原是为了不让萧彻拿去送给凌梓墨。此时知晓这件襦裙不是那件,便淡淡说道:“多谢了。你倒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是云顶山庄的。你这个礼本宫不能收。”
凤倾玦微微一笑,道:“公主,这件襦裙,我是照着皇上送给凌姑娘那件襦裙的花样做的,我以为公主会喜欢。”
昭瑰公主闻言心中一动,吩咐自己的侍女接过衣裙,道:“既如此,那本宫便收了。本宫不会白收你的礼,就送你到镜花水域一程吧。”
萧清宁说完,转身朝着公主府华丽的车辇走去,几名男装侍女拥簇着她上了马车。
凤倾玦执着绣花绷子,黎然端着丝线箩筐,箩筐上还站着红毛,樱花抱了一个大包裹,墨桓抱着宝剑,一行人坐在昭瑰公主后面那辆马车上,向着镜花水域而去。
路上宝马香车不断,车中坐着贵妇名媛。她们穿着华贵得体的衣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半掀车帘,从车中窥探着行人。贵族子弟们都骑着高头大马,从马车边奔驰而过。
过了不多时,便有阵阵幽香扑鼻。
凤倾玦掀开车窗上的帘子,便见前方正是一望无际的梅林。此时,正值花开,遥遥便能看到团团香雪粉绒般的梅花,越近香气越是沁人心骨。
她遥望着这片香雪海,犹若隔着时光在看自己的一个梦。
幽幽梅林,脉脉花香,风扫瘦枝,千古寂寥。
马车在梅林边停下,凤倾玦下了马车,别过昭瑰公主,带着黎然、墨桓、樱花步行穿过梅林。
千树梅花,竞相绽放。花吐胭脂,香欺兰蕙。
林中小径虽不时有经过的行人,却无人大声喧闹,似乎怕惊走了林中的花神。
一行人也静默中走到了镜湖畔。
湖水静平犹若一片琉璃做的镜子,淡淡日光映照在湖面上,闪耀着碎金子般流动的微光,流光溢彩,晶莹剔透。临水的老梅树,遒劲的枝干临水曲斜,梅花的影子映照在湖面上,似真似幻,美不胜收。
镜湖对面有大片平地,搭着一个高台。
此时,祈雪节马上快要开始了,那里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凤倾玦命墨桓先过去打探消息。不一会儿,墨桓回来说,他打听到凌梓墨已经穿上了皇上所送的那件暖绢做的芍药衣。
凤倾玦遂命樱花打开她一直抱着的包裹,将里面的衣衫全拿了出来,里面是数十件芍药衣。
这些芍药衣和皇上送给凌梓墨那件款式花色皆一样,所不同的就是这些芍药衣上面的花朵儿却不是绣的,而是染上去,只因染色比刺绣要节省工夫,所以才能短时间内赶出这么多。不过,乍看去,却是一样的。
凤倾玦命樱花将芍药衣给一些穿不起绫罗衣衫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子送了过去。
数十件衣裙很容易便送了出去。虽说,凤倾玦为了赶工,这些衣裙上面的芍药都是命织染局着色织染的,但凤倾玦选的布料极易着色,因花色搭配得当布料华贵,衣衫华美中透着雅致。平民家的女子很少有机会穿这么精致的衣裙,自然是欣喜收下。
她就是要这样的效果,一点一点地报复他——既然你喜欢,那就多给你一些吧。
这日的天色虽晴好,但空气却是冰冷彻骨的。那些女子们得了件新衣后,忙不迭地套在了身上,融入了人流中。
斗乐的高台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搭建好了,与这高台一起搭建的,是环绕高台的木棚。这些木棚是供皇室贵族们以及官员及其家眷们观赏斗乐所备,棚顶和四周皆围着毡毯,以抵御冰冷的寒意。
凤倾玦是织制坊掌事,她的地位还没资格坐在棚中。而棚外但凡能落脚的地方,差不多都站满了人。
每年的祈雪节,这些天朝贵胄家千金小姐的斗乐都精彩至极。去年拔得头筹的是凌梓墨,今年大家都想看到底谁能把凌梓墨比下去,所以,来观看斗乐的人着实不少。
黎然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问凤倾玦:“凰主,你不是说位子有人替我们占吗?在哪里?”
凤倾玦抚摸着怀中红毛的羽毛,目光望向黎然身后不远处,悠然笑道:“那不是已经来接我们了吗?”
黎然回身,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侍从快步朝着他们走来。黎然认得他,正是那日在醉酒坊被他泼了一脸麻辣莴笋的小厮,他是萧珏的侍从。他走到凤倾玦近前,一改之前飞扬跋扈的态度,毕恭毕敬地施礼道:“凤姑娘,我家王爷在棚中为姑娘备了酒水,特命小的来请姑娘前去小坐。”
凤倾玦唇角含笑道:“那真是多谢函王厚爱了。”
一行人尾随小厮,穿过人流,很快到了萧珏的木棚中。
要说皇室贵族就是会享乐,只不过一个临时观看斗乐的棚子,里面也布置得花团锦绣,燃着两三个暖炉,暖意袭人,与外面的寒气凛冽天差地别。
地面上铺着猩红的毡毯,正中席地放着一张巨大的紫檀矮桌,四面摆着金丝银线所绣的团枕靠垫。萧珏席地坐在正中位置,谋士赵连成坐在他下首,两位梳着垂挂髻的侍女肃立在他们身后添茶倒水。
萧珏看到凤倾玦进来,脸上倏然绽开一抹笑容,似乎极是开心,道:“倾玦来了,快请进。我原本要亲自去府上接你的,但听说你已经坐了皇上的马车过来了,就没去打扰。方才我还担忧你不肯来,正要亲自去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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