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刻意留长的细碎额发遮住了那一只琥珀色泽的眼眸,只剩一只充满阴森死气的、闪烁着一半火焰幽一半冰河的诡冷碧瞳,狠戾恼恨地射向虞子婴:“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对于嫉妒那充满怨恨尖锐的质问,虞子婴本能地拨开了惰的手,但做到一半动作又一滞,她茫然地转过身:“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一起?”
嫉妒一听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嫉妒呆呆直瞪瞪地盯着她。
接着,他又听到她用平静的语气道:“如今这座渔人岛我已经还给你了,你与我算是两清了。”
“还”这个字的意思嫉妒乱糟遭快要爆炸的脑袋根本没法正常思考,他只将“两清”二字抓得死紧。
“放屁!两清不了!”嫉妒伸手一挥,一条条诡异透着浅绿的图腾纹路从他紧咬着的嘴唇气势汹汹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过去,他发出一种受伤豹子般的怒吼声。
虞子婴因他突然爆炸的情绪、也因他脸上骤然一瞬便消的纹路,微微发愣:“为什么?”
嫉妒满脸排红,一直红到发根,两眼恨恨地盯着虞子婴那张伪装的脸,然而在与她四目相对之际,看到她那疏离与疑惑的眼神,他顿时哑口无言了。
是啊,他其实已经认出她来了,但因想搞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便依旧扮作不认识她与她接近,她定然不知道他认出了她,难道现在他就直接拆穿她是谁?
他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探射过来的视线,但很快地,他眼中接着又升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他想起她在他面具掉落时,分明便已认得他了,却一直跟他在那里装傻充愣,若非他认出了她,几番主动接近,她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一想到这里,他心底便一阵苦涩,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他恨意中又夹杂着幽怨十足地瞪着虞子婴,那红了一圈的碧眸,就像一只受了伤却偏要故作坚强的兽。
虞子婴被他这种眼神盯久了,感觉浑身上下像被毛毛虫在爬一样,麻麻痒痒,怪不自在,她微微偏了一下头:“嫉,你认出我了?”
嫉妒闻言浑身一僵,然后倔强又气恼地偏过头去,从鼻腔处哼嗤一声。
虞子婴见此眼中雪亮,其实她在之前将脸上绑着的帕巾扯掉的时候,便曾留意过嫉妒的表情,他好像对她的脸并不是很好奇,她遮脸的时候,他仅怪异又讥笑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她不遮的时候,他依旧对她这种蹊跷的举动没有过多关注,这些疑点都曾令虞子婴怀疑过。
如今想来,他恐怕在洞中就认出了她,所以这一路上才会各种刁难、出些稀奇古古怪的点子,肆无忌惮地任性却从不担心会被出卖。
“你认出来了。”虞子婴点了一下头,径自下了定义。
“认出来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认出我了!”也没见你打算跟我相认!嫉妒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了声音,两眼喷射出通人的光芒,硬起脖子吼道。
虞子婴不惧他的怒意,面摊着脸双掌一拍:“这么说来,我们又两清了。”
我瞒你,你骗我,可不就是两清了嘛。
又是“两清”,一听到这两个字,嫉妒便觉得他的肠胃和五脏也都变成遇到大火的干柴,呼呼地烧起来了,刚消停的脸,又气得涨红起来。
这该死的猪妖!从一见面,她随时随地都想要跟他撇清关系,他……他就这么让她感到厌恶,想要远远地逃离吗?!
不甘、愤恨、嫉妒、委屈等等情绪像是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正在那里伺机反噬.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似地,一股他忍不住的冲动涌上喉咙,破口而出:“你这个丑八怪,你以为谁稀罕你啊,两清就两清!”
虞子婴被他那如雷般咆哮的怒声震得耳膜一痛,她微微侧过脸,移开了眼,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而虞子婴这一举动在嫉妒看来,便是她厌恶嫌弃他了!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底的疯狂怒意,令他想喊叫,想杀人,想毁掉眼前的一切,他甚至想取出血之亡镰将那个刺痛他心的猪妖身上的肉切成一片片,然后全部吃了吞入腹中。
惰很有闲情逸致地观赏着眼前这一幕,他早知道嫉就是这种受不得激、眼里眨不得一点沙子的性子,遇上他在意的事情,基本上一点就炸,像他这种三岁小孩子水平般喜怒地常的性子,哪里会懂得什么叫委曲求全,什么叫委婉地循序渐进。
遇上性子直愣愣、又一根筋通到底的虞子婴,若他不学会什么叫作忍耐,那她就是他的一场劫难。
“你不稀罕,可我却很稀罕。”惰难得心情很好地浅懒一笑,透着一种精致高贵如艺术品般从容清透的气质。
与嫉妒的气极败坏相比,他简直悠闲得令人咬牙切齿地恨。
“我想你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而这座岛现在也归还给了你,那我们也该时候离开了。”惰对着嫉妒道。
嫉妒一听惰的声音,全部的负面黑暗情绪,化作一双诡谲而阴森刺骨的招子,斜睨上他,他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嘴咧成银寒的刀锋般尖锐的弧度,喉中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笑声:“嗤嗤嗤嗤——惰~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一个‘还’字,这渔人岛上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插了一脚?”
虽然在面对虞子婴的事情是,嫉妒的智商会完全退化成婴幼儿般低智的程度,但如果是面对别人的话,他却是一匹骁勇而狡诈阴冷的狼,它拥有最犀利的目光与直觉。
惰这下笑不出来了,他阴凉下眸光,冷漠而毫无感情地看向嫉妒。
他发现并不喜欢看到嫉妒这种骤变的极端表现,当一个人刻意地想在另一个人面前掩饰自己的阴暗面,并且努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现,但由于不习惯,笨拙、紧张或骄傲过头,才会在靠近对方时一次又一次地犯错,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这一切都说明他将对方看得太重了,得失心过重,才会失了自我,失了本心,这一领悟,令惰感到心情不愉快。
这种不愉快他觉得是因为,属于他的东西被其它的人觊觎了,这种潜在的威胁感,令他有一种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在回答之前,惰刻意看了虞子婴一眼,他看到她眼中传递让他否认的想法,他眸色倏地一暗,转过头对着嫉妒扭曲而诡异地笑了一声,带着颤意的笑声却是冰冷入骨:“没错,那个姓殷的造反是我怂恿的,因为想跟虞子婴玩一个游戏,如今她回来了,所以游戏可以结束了。”
慢条斯理地说完,他低眸又看了虞子婴一眼,果然看到她一双死鱼眼黑黢黢地瞪着他。
他不由得恍神想了一下,明明她已经易容成一个貌不惊人的肤黑少年,他依旧觉得只要看到她那一双称不是透亮,甚至黑沉晦涩,大多数处于呆滞木讷的眼睛,即使万人之中,他自信亦能够一眼将她认出。
思及此,惰表情僵住,不由得心头一震。
……什么时候,他对她的执着亦如此之深了。
但惰到底是一个心性坚毅果断之人,他很快便恢复了心神,不露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仗着身高优势,伸手摸上了虞子婴脑袋上的毡软帽子,像安抚一只即将炸毛的宠物一样温柔而怜爱——心想,分明你与他已相处数日,你这样煞费苦心地瞒着他,究竟是怕他受到伤害,还是怕我受到伤害呢?
如果这种时候虞子婴恰好懂它心通,听到他内心的这句问话,一定会老实巴交道:她其实是怕自己会受伤害。
“好,你倒是已经无所顾忌,欺到本殿的头上来了~呵哈~”
怒极,嫉妒扭曲拖长的声音滚滚音波如炸雷一般响在殿内,脆弱而单薄的轻纱紫烟被震的一阵摇晃扭曲粉碎。
嫉妒抽出血之亡镰刀,身化一道红光,如一道光电一般向惰冲撞而去。
随着血之亡镰现出,对待嫉妒的认真,惰自然是不可能轻视的,要知道七罪皆有其特殊的本领能力。
惰将虞子婴扯开,弯唇冷冷一笑,面若冰霜,如盛开在雪巅之上万化不化的雪色玉白莲,他体内蛰伏的强大力量一下子躁动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息自他体内瞬间爆发而出,耀眼的白光充盈在他的体表,璀璨的光芒如同一层银白铠甲一般笼罩在他的体外。
本来按道理惰身负奥义玄术加武功更厉害一些,但自从嫉妒身上的玄束破解之后,他就像多年来一直被压抑积攒的力量得到释放,近期来一再突破了自己的极限程度。
红、银两道光芒宛若两轮骄阳当空而照,璀璨的光芒耀人双目,巨大的能量流如山洪爆发一般喷放而出,汹涌的大力将底下观战的人向后推出去三丈距离,所有残缺的薄纱烟雾瞬间湮灭成灰。
那两人一交上手,虞子婴便退至猀华身边,力量涌动,劲风呼啸,狂风吹乱了虞子婴的长发,但她的身体却像一根铁桩一般牢牢的钉在那里,但猀华的站姿却有些勉强了,他扒拉着一根柱子才堪堪站定。
待两人确定处于安全的位置后,虞子婴百般无聊道:“你觉得他们会这样打多久?”
听到虞子婴单独跟自己站在一起,还跟自己说话,猀华受宠若惊地笑眯了狐狸眼,激动兴奋道:“不、不知道。”
虞子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喜不自禁的情绪,不由得感到怪异,她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一双充满弯月般眯起的狭长眸,里面盛满纯然的满足跟快乐。
他主子跟嫉妒打架,他好像很开心啊?
“地上那些新鲜的白骨是你用蛊所为吗?”虞子婴问道。
“呃,是。”猀华咧开一嘴白色整齐的牙。
“哦。”虞子婴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着上空:“那能用在他们身上吗?”
猀华嘴角一抽,讪笑一声:“……皇不行。”
皇不行,但嫉就行是吧,虞子婴明白了。
“那你能将那种蛊送一些给我吗?”虞子婴刚才经过走廊,看到地上的白骨上面还遗漏不少圆滚滚的蛊蛆,她想他应该有很多这种蛊才对。
“你想要?”猀华惊讶地问道。
他以为一女的都不喜欢或恶心这些毒蛊物,更甚者十分惧怕、厌恶呢。
虞子婴是一女性毫无疑问,她的确并不喜欢,但她却很喜欢实用的东西。
“我拿这个跟你交换可以吗?”虞子婴以为他不乐意,想了想,便从兜里摸摸找找一会儿,然后握住一拳头抵于他胸前,摊开手,手心里有一个亮晶晶的白色贝壳。
在这里或许要说说虞子婴在个人物品方面的概念了,在她眼中钱财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别人觉得价值万金的物品在她眼中或许一文不值,她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有价值。
因为这个贝壳是她无意间看到,感到喜欢才捡来随身带着把玩的,所以她认为它有跟别人交换的重要价值。
从某种程度而言,虞子婴也是一个只生活在自己世界的孤僻儿童。
猀华大吃一惊,两只眼睛就这样痴痴地胶在那个纹理漂亮的白色贝壳上面,他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仙女竟然会送东西给他,还是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漂、亮、的一个贝壳!
由于太惊喜,猀华整个人都呆掉了。
虞子婴看猀华傻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黑眼珠动了动,以为他这是嫌少,眉头有些皱紧起来。
这贝壳虽然珍贵,但只是她在路上随便捡的,可能他觉得不行,于是她想了想,终于想起用社会潜规则的价值来衡量一番,又从兜里掏啊掏,多掏出了一片金叶子在白色贝壳旁边。
(金叶子,无相赠送的万能包裹内容之一)。
“嗱。”
噫,咋又多了一片金叶,猀华眼睛像灯泡一样徒然一亮。
“要交换吗?”虞子婴重重道。
“换、换、换换!”猀华立即忙不跌地点头,他心底嘿嘿乐不可支地YY,这算不算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吗?
因蛆蛊仔长得丑陋,他怕虞子婴恶心到,所以猀八结专门从宽大的脚腿夹袋里面掏出一个土瓦褐色的罐子,他将里面放着一条红色蛊虫放在手背上,然后又从领子里抓出一大把满满的蛆蛊仔放了进去,将罐子盖好后再递给虞子婴。
虞子婴好奇又古怪地瞄了几眼他那镶满皮草毛绒的领子。
“仙女,这些送给你,哦,对了,这个还需要引子,这种蛆蛊仔是受这种药粉吸引,才会有针对性地下蛊。”
猀华又掏出一包纸包着的粉沫给虞子婴。
虞子婴抿唇腼腆地接过,看着那个装满蛊蛆仔的罐子,黑溜溜的眼珠亮了一下,虽然仙女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但猀华嘴角噙着笑,却看得津津有味,似要将这一刻的画面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待以后在孤寂、痛苦、难受得欲死的时候,可以将这一刻的幸福味道拿出来慢慢回味咀嚼一番。
“谢谢。”
虞子婴礼貌地道完谢,便将蛊罐子放进了她自制的背口袋内,虞子婴又转头看了一下那红、白光交战的位置一眼。
那两人倒还是有分寸,还知道控制着破坏范围跟毁损程度。
肆虐的能量流渐渐逸散,狂风也已停了下来,在惰跟嫉妒两人的身前出现一个深一丈的巨大沟壑,大殿基本被毁得不成样子,但虞子婴周围的位置却新亮一如从前。
“还真没有想到你堂堂一国的皇子竟跑到这恶山穷水之地当贼匪,这件事情你国家的人知道吗?”惰道。
哼,拿这种事情来威胁本殿,以为本殿会担忧吗?嫉妒因战意而泛起一圈红光的阴森绿瞳,绽泛着一种扭曲而变态的光茫:“宛丘离我东皇国边境如此之近,你以为随便派一些像猪妖的人来模糊探子的视线就能够骗得了本殿吗?嗤嗤,顶多也就是骗骗像怒、傲慢那群傻子!”
他这是打算拿这几个的来威胁他了,惰轻然一笑,靡靡长睫覆下,那张似雪剔透的面容染上一层不可思议的蛊惑绯色,轻启唇瓣:“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要跟你抢同一个人,心情还真是有些复杂呢。”
潜台词:我就是故意要抢走你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呢?
嫉妒呼吸骤然一停,脸色一下就变得釉绿釉绿地,一挥长镰,刮起气流带着腥凉血气,用一几乎怨毒恨之入骨的眼神对他尖叫道:“你承认了!你凭什么承认!”
惰半分不惧嫉妒,他纤竹玉指手执一个太极玄空三合罗盘,刻意放低的懒洋洋的声如最名贵的丝绸滑腻般的声音,闻声就如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人心底最痒的部位:“嫉妒啊,你这性子就该孤独一生,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嫉妒反讥以唇:“那依你这一年至少有半年时间在冬眠的性子,岂不是也该直接找一个天寒地冻的洞窟,直接就埋在这里干脆睡个够?”
两人就像前世有怨,今世有恨,你来我往口舌刀剑加身,势争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眼看他们已陷入“交谈”崩溃的临界线上,嫉妒也懒得跟他口舌之争了,直接长啸一声:“渡鸦!”
眨眼间,一条黑色速度光影般的身影从大殿门口疾射而来,那敏捷技满的速度,令人诧目。
惰一头长发妖娆似蛇围绕于他周身,他魔性一笑,亦不甘示弱地召唤出了小黑。
小黑直接撞破了大殿一扇门,如千军万马之势雷电风掣而至,那力量技满的重量,令人吃惊。
于是,虞子婴面摊着一张脸,看着那两人直接从单打独斗变成了召唤宠物开始了新一番的群战。
虞子婴等不下去了,便直接对猀华道:“我先去冷氏部落一趟,等他打完了,你告诉他我要一份宛丘的地形图。”
这个“他”自然是指惰。
“仙女,你要走了……你,你不阻止一下吗?”猀华对这种完全超出他级别的战斗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但是仙女却是同等级别的,她现在要走了,这不就等于……她已经完全放弃再挽救一下他们了?
虞子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一黑,沉声道:“他们肝火太盛,需要好好地发泄一下。”
“……”所以说您还在记恨惰皇之前对您做的事情是吧。
临走之前,她倒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一群来渔人岛的苍族族人呢?”
猀华根本没留意过这些事情,但既然仙女问了怕是值得注意,他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多少印影,便含糊道:“我想那姓殷的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到处在找你们,怕是根本没有空料理他们吧。”
“如果他们活着,你告诉他,将他们放了。”
这个“他”当然是指嫉妒。
说完,虞子婴便用怪物一脚踢碎大殿内的一扇装饰窗户,用跳水的姿势从高空掠身而去。
外面此时依旧风雪肆虐,主城底下刀剑的打斗声、马蹄声、惨叫声,还有战士厮杀呐喊的声音,杂噪混乱一片,所以虞子婴的离开并没有惊动任何的人。
而下面这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也即将面临着尾声了。
虞子婴来到船坞选了一条轻便的小舟便悄然无息地离开了渔人岛,返回冷氏部落后,虞子婴找到了巴娜跟穆英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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