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当中,年轻的亨利-德-拉格什-特雷维尔伯爵满怀震惊地看着这两个密友言笑不禁的商量。
她们轻笑着商量着今晚在哪儿睡的问题,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朋友之间的谈笑一样,浑然没有管几步远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中了枪、正在流着血的年轻人。
就算是男人,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么镇定吧。亨利心中暗想。
经过了这短短几分钟,他之前对这两位女子的印象已经完全被逆转了,再也不敢用之前的眼光来看待她们。她们都太厉害了,由不得人不小心对付。
“我等下就出去把医生叫过来。”等两个人笑完之后,他涩声说,“我认识一个靠得住的医生,他跟我的交情不错,对外伤的处理很有一套,应该能够治好他。另外,他很嘴巴也很严,不会乱说……”
“那真是太好了。”芙兰又是微微一笑,“我很高兴您能够如此帮忙。”
“这是我应该做的。”亨利用手帕再度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然后重新看着芙兰,“那么在治好他之后您打算怎么处置他呢?继续把他关在这里,还是放他走?”
这个问题倒是让芙兰微微犯了难,她有些疑难地转过视线看了看玛丽。
“肯定不能就这么放他走。”玛丽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知道那么多东西,还打算对先生不利,要是就这么放走,他出去大放厥词怎么办?我们的事情还要不要办了?再说了……你还打了他这么一枪,他会心里服气?恐怕一放走他,他就会想着怎么报复。”
芙兰默然点了点头,承认玛丽说得很有道理。
“你说得没错,我不能那么快放走他,至少得等我们把事情办完以后。”
显而易见,这是哥哥第一次将差事交给她做,她不能容许自己出现任何闪失。如果早早放走了伊泽瑞尔,说不定他就会在哪里大爆消息,将特雷维尔家族和德-博旺一家互相勾结的内幕都暴露出来,虽然不至于会影响到兄长的前途。但是这次她的差事恐怕就难以办好了——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要是哥哥第一次交给自己的事情都出了闪失,那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请求他更加看重自己?
可是就这样一直秘密关在这里也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这里人多嘴杂,虽然她长期订下了这个房间,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发现这间房间的秘密,到时候天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
一时间。芙兰陷入到了两难当中,微微有些踌躇起来。
因为形势所迫,她在开枪的时候果断坚决,一点也没有犹豫,但是在获得了安全之后,怎么处置伊泽瑞尔倒成为了一个大难题。开枪时她无暇细想这个问题,如今一看还真不好处理。
“要不我们还是……”玛丽轻轻撇了撇嘴角。
如果单看她的表情的话,恐怕是不会明白她的话里面暗含的残酷含义的。
“不——不行,我说了不能杀掉他,至少这次不能。”芙兰马上摇了摇头。
玛丽不解地看了看芙兰。不明白现在她怎么又会变得这么踌躇和迟疑。左右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用得着顾念那么多吗?
她不明白特雷维尔家族上一代人的秘辛,所以怎么也揣摩不出好友心中的犹豫纠结到底是源自于哪里。
“好了,不管怎么样,至少这次我不能这么做……”芙兰再度重复了一遍,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不能做到那个地步。”
难道这小子真是她的情郎?当听到了特雷维尔小姐的自语后,亨利又有些狐疑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就给。我没意见。”玛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想和好友争执,“可是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那你说到底应该拿他怎么办呢?”
“怎么办……”芙兰的脑袋微微晃动着,开动脑筋不停思索。这宛如在构思如何作画的模样,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可爱。
她的视线不断游移,从桌椅移到了地毯上,又移到了金发的青年的身上,最后停到了紧张地站在她旁边的亨利身上。
“我想到了!”她眼前突然一亮。
“什么?”亨利被她盯住自己的视线激得颤抖了一下。
“先生,既然您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了。那么……我还是厚颜来请求您,再给我一个惠而不费的帮助。”
“还要帮忙?”亨利大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那种冲动。
“好的,那么您打算让我怎么帮助您呢?”
“我想请您,在医生把他的伤治好之后,把他秘密送上一条去新大陆的船。”芙兰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这里只有您才能帮上我这个忙,毕竟您在港口认识这么多人,一定有办法帮我办到……”
亨利再度沉默了。
他确实有很多旧日在海军的朋友在退出了海军之后转到了民间从事航运,之前国内的经济不太景气,一直都有人拖家带口或者孤身一人倾家荡产买了去美洲的船票,打算到那里去碰碰运气,所以他如果把这个青年人塞到一艘好朋友的船里面运到美洲去,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想,这对您反而更加方便一些吧?一直把这个人放在您这里,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您招惹什么麻烦,送到新大陆去倒是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您来操心他的问题了。”芙兰继续说着自己的意见,“从这里到美洲去怎么也要一两个月吧?到了那儿之后,他就算想要回来也要花同样的时间,几个月之后,我的事情怎么也该办完了……那时候他就没办法再给我和您带来什么麻烦了。”
“好主意。”还没有等亨利说出自己的意见,玛丽突然开口了,“干脆把他身上的钱都收走吧,他身无分文的被送到了新大陆,那时候就算想要回来,要挣一张回国的船票恐怕也得很久吧?”
“确实需要不短的时间……”亨利思酌了片刻之后,同意了她们的意见。
这对他来说确实也是一个十分好的解决办法,把这个青年人治好伤之后送走,以后不管他做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也不需要他承担责任了。
“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先生?”芙兰笑着催问。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亨利躬下了身来,同时不失时机地向她献了殷勤,“请容许我对您的睿智表示由衷的敬佩。”
“您真是太客气了。”芙兰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显然还不太习惯于别人的这种客套话,“那就请您多帮忙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
在柔软的烛光下,她微红的脸颊柔润而且让人心情舒畅,看上去实在迷人。
哪怕现在已经亲身见识到了她的所作所为,亨利的心里也还是经不住产生了一丝疑惑,暗酌自己是不是误解了她,因为她实在不像是能够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回过神来。
多美的人啊,真不知道能让多少人上当!
他不再多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匆匆打算离开旅馆,去把医生叫过来,拯救一个年轻人的生命。
而在他走后,玛丽和芙兰也没有闲着,她们找来了几条缎带,然后走到了依旧昏迷不醒的伊泽瑞尔身边,俯身用缎带绑起了他的手脚。
虽然她们的动作很轻,但是伊泽瑞尔还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并没有多挣扎,显然伤势已经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同时,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目光也十分涣散,最后好不容易才集中到了芙兰身上。
他的眼角处突然闪现出了泪光,仿佛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一片赤诚的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种目光是如此哀伤,以至于芙兰一时间竟然下意识地停住了自己的手。
这个人诚意诚意地对待了自己,帮了自己那么多忙,一心只想要让自己幸福不求任何回报,结果自己却以轰然一枪来回报……恐怕这一枪把他的心也轰碎了吧。
难得一见的歉疚感让她垂下了头,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对不起。”她低声说。
伊泽瑞尔突然剧烈的**了起来,口中也在喃喃自语。
“我是……我是……”
“我知道,您别说了,我都猜得到……”还没有等他把完整的话说出来,芙兰就浅笑了起来,只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有一个真正的哥哥,我不能容许您威胁到他,之前诱使您同他作对是我不对,现在……您的任务和义务都已经解除了。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幸福的话,那么就请不要打扰我们了,我也祝您在看不见我们的地方幸福生活下去……我对您十分抱歉,但是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情。我哥哥饶了您一次,我也饶了您一次,这是我们最后的仁慈了,请您珍惜吧。”
说完了之后,她仿佛得到了什么力量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伊泽瑞尔。
“我会为您的一片赤诚感激您的,瓦尔特先生。”
伴随着这句话,她将丝巾塞入到了伊泽瑞尔的口中,再也不想听到他说出剩下的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