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你现在已经成功的将瘟疫引到了咸徐城中,我曾打听过二统领是如何做的,虽然这种做法落在他们眼中你是为了大伙儿出气,让咸徐城中的太守和将领们也尝尝得了瘟疫的痛楚,但瘟疫首先传染上的肯定是寻常百姓,而二统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因此这个做法肯定是另有缘由。”
琏姒垂眸望着燕南星,断定道:“如此一步步煞费苦心的安排,你为的绝不是岐山的利益,而是为了自己,你要反岐山,自立门户。”
燕南星听到这里,原本幽光划动的寒眸突然一凝,眸光锐利的望向琏姒。
“很显然,在那些之前那四座城池里的人都是你的手下,而弄瞎火炼,是为了将她变成了一个傀儡,以便自己可以掌控整个朱芒峰。抓来祗苼,也是为了防止他将难民都医好了导致自己没法利用瘟疫进入其他城池,利用围剿的名义引来乔岩松,则为了借咸徐城军队之手除了乔岩松,如此一来自己当上大统领,然后徐徐图之,岐山就成彻底沦为你的掌心之中。”
“本来这一切应该都是很完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两点变了,一点是抓来祗苼却没有拿过来解药,依旧无法制衡独孤黔烨的行动,二来是你没有想到自己会染上瘟疫,而且太过严重,原来的解药都没有作用,这才导致原本的情况是咸徐城的人放火烧山,乔岩松被烧死,可重伤之下的你只能选择火烧了咸徐城的人,让乔岩松替自己求来药。”
琏姒说道这儿,整个事情都已经清清楚楚,从燕南星一开始挟持独孤祗苼上朱芒峰,到几日前他突然阻止乔岩松放那些难民下去,这一系列的过程中的所有困惑,都被她一一阐明。
燕南星沉默不语的望着她,半晌,突然嗤笑了一声,随即仰头大笑起来,只见他笑声带着肆意,根本没有顾忌腰上未好全的伤口,那张极美的脸上更是露出琏姒从未见过来的真切,他似乎是在发自内心的笑着。
“能把本统领分析的如此透彻之人,你还是第一个。”燕南星说着,一条腿微微屈膝,抬袖将胳膊支在了膝盖上,托着腮帮子,侧眸望向琏姒,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只可惜,你会死在这儿。”
冰冷的话音落地,屋中突然一道暗影闪过,落在了琏姒的背后,一只泛着寒光的三棱刺低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燕南星的暗卫?”琏姒垂眸,感觉到身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暗卫特有的肃杀之气,缓缓开口道。
“之前假扮六殿下被绑走的人应该就是你吧,这些日子你都不在你主子的身边,是去咸徐城当细作了?让我想想,那徐太守和其夫人小姐得了瘟疫的事情,应该和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明明都已经命在弦上了,却还嫌命长似的推测着这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机密,更恐怖的是,她每张口说一句话,竟然都中了。
暗卫心中震颤,加之之前琏姒在屋中的条条论述他都听在耳中,已经觉得留着此人十分危险,此时目露杀意的朝着她低声喝道:“闭嘴,再多嘴一句,小心你的命。”
谁知这话一出,琏姒非但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反而是秀眉一挑,抿唇笑道:“你确定?杀了我,岐山的人可就知道了你家主人这一系列所有事情的真相了。”
暗卫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心中一惊,朝着琏姒咬牙道:“你在外面安插了线人?”
原来这就是她有恃无恐的待在屋中这么久的原因,只怕此人事先就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外面的人,若是她没有平安回去,那人就会将这些事情转告给乔岩松等人。
琏姒抿唇不语,但是看她气定神清的态度,显然是确有此事。
“仅凭口舌,你以为岐山的那些人会相信你安排的那人的一面之词?”这时,靠在榻上的燕南星开口道,只见他望向琏姒,脸上的表情冷酷无情,接着道,“就算大统领知道了,你以为他就会把那些道听途说当做一回事,然后来怀疑本统领?”
暗卫听了燕南星的话,想了想后顿觉也是如此,于是便放下顾忌,将那只三棱刺朝着琏姒的脖上移了几寸。
琏姒被迫微微扬起了头,唇边那抹淡然的笑意却依旧没有消失,只见她缓缓道:“为何二统领会觉得,他们不信?”
“你在岐山的地位本来就不稳固,只是一直没有人能抓到你的把柄,也无人想到要查一查你的底细,若是能借着这个把柄查到你的身份,岐山定然不会容下你。”
此言一出,琏姒就感觉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暗卫身体一僵,她抬眸望向燕南星,果然后者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你知道……我的身份?”燕南星语气冰冷,眸色幽幽,带着一种警惕,望着琏姒问道。
只是这话一问,燕南星却看到琏姒摇了摇头。
“我不知,但我见过你假扮蓉蓉时,曾同香薰驱赶过老鼠蛇虫,显然你很熟悉防止瘟疫的方法,就是避免被老鼠咬到。而且你手握解药,显然二统领你,是一个经历过瘟疫的人。”
琏姒眸色平静,却不知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屋中的二人紧张不已。
“这些年间,大楚发生过瘟疫的次数和地方都不多,考虑到你的年龄和你的手腕,想只要去近二十年前发生过瘟疫的地方问问,就能查到二统领的底细了。”
这话说出来后,屋中的沉寂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烛光在屋中摇曳,原本厚重的影子因为不断缩短的烛身而渐渐淡了下去。
“事到如今,主子,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这个女人,然后杀了乔岩松。反正主子这些年的势力已然不弱,到时候与岐山火拼,定然还是主子获胜。”沉默后,琏姒的身后响起了那个暗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
渐渐减弱的烛光中,倒让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显得皎白起来,照在燕南星那张极美极白的脸上,如同一张古典而唯美的美人图。
“算了,燕宁,放开她吧。”
燕南星望着窗外那抹月色,轻轻的叹了口气后,收回目光,朝着琏姒身后的那个暗卫道。
燕宁闻言,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但还是按照燕南星的吩咐,将抵在琏姒脖子上的三棱刺收回,抬脚走到榻前,站在燕南星的身旁。
“这般不嫌麻烦的说了这么一通,想必是有什么目的吧,说吧,想让你保密的话,条件是什么?”
燕南星抬眸望向琏姒,周身那股摄人的寒气已经消散,只是语气淡淡的道。
琏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虽说她之前认定了以燕南星的聪明,断不会选择与自己玉石俱焚的下场,但她这般不带一人一物的站在这里谈判,确实也有风险,好在如今看来,是自己赌对了。
“放弃你之前得到的那四座城池,还有咸徐城,带着所有的人退回岐山。”琏姒朝着燕南星开口道,又接着解释道,“我想二统领心中也明白,就算靠着现在的那点兵力硬撑,你们也是打不过逍亲王从红花苑调过来的轻甲军。”
“确实如此,”燕南星倒也不遮遮掩掩,点头承认后,有些疑惑的望向琏姒道:“你的条件是这个,既然你也清楚逍亲王能击退我们,那还废这么大劲儿作甚?”
琏姒抿唇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开口道:“非也,我的意思,是想让二统领主动与朝廷求和,理由则是六殿下的此番治疫挽救了南方数百难民的性命,致使百姓感激六殿下的救命之恩,岐山一来民心不及六殿下,二来兵力不及逍亲王,因此主动求和,退离南方四城。”
燕南星望着琏姒说完后,脸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朝着琏姒迟疑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将逼退本统领,救助瘟疫难民的功勋全都归到六殿下的身上?”
“正是如此。”
琏姒点头道,燕南星见状,望着琏姒的目光带了一丝考究,只见他似乎思索了片刻,抬眸朝着琏姒开口问道:“难道是本统领看走了眼,你究竟是和逍亲王是一对,还是六殿下是一对?”
琏姒没有想到燕南星纠结半天,问出了一个问题,有些愣愣的朝着他反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本统领之前假扮在你们之间时,感觉逍亲王似乎很在意你。”燕南星看到琏姒懵了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有趣的笑意,转而双臂环胸,靠在了背后的一张软枕上,朝着她幽幽道。
“说实话,本统领男扮女装的本事不差,假扮那么多天的蓉蓉,也只有你和逍亲王有所察觉,而逍亲王更多的也只是感觉我应该不是个女子,并未发觉我的真实身份。”
“我之所以选择假扮一个哑女,一是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二是为了有借口接近六殿下,以便随时掌握药方的进度。而你看出来我的身份,为了保护六殿下,你时常跟在他的身边,遇到要同我和火炼一起做的事情,你也将六殿下排除在外,独自同我们二人一起照顾外婆。可惜落在逍亲王眼中,他不知道你一早看破,还以为你同那对姐妹关系很好。”
燕南星说到这儿,琏姒眼眸微张,突然明白了什么。
“逍亲王乃是南方赫赫有名的战神,但凡是被他抓去疑似岐山的人都是一刀处死,绝不留情。所以在看到他竟然顾忌你的心情而对早就怀疑的蓉蓉那般容忍,本统领真是大吃一惊,想必逍亲王是想先拆穿了我男子的身份,让你知道之后,再对我动手吧。”
果然是这样,听了燕南星的话,琏姒心中震颤,没想到独孤黔烨一味的想要证明蓉蓉的男子身,竟然是怕突然动手会让自己接受不了。
不过这也难怪,她为了让蓉蓉和二丫消除戒备心,对她们二人实在是太好,若让那些知道自己的性格的人望去,只怕都会以为自己是交到了挚友。
“这可真有意思,你为了保护六殿下,让他能够安心研制药方,所以对早已看穿的我和火炼那般好,而逍亲王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对抱有疑心的我们二位手下留情,原来我能在你们二人身边安稳待了那么多天,竟是出自这个原因。”
燕南星轻笑了一声,开口道,眸中划过一丝戏谑,望着琏姒垂眸站在那儿,伸手托着下巴悠悠开口道:“这可越发让本统领对之前的问题好奇起来了。”
“二统领想多了,我不过是个一介平民,哪能同二位皇子扯上瓜葛。”听到燕南星的话,琏姒回过神来,不想被他过多揣测,于是开口淡淡道,“我只是最需要的东西,给最需要的那个人罢了。”
“这话倒是不假,”燕南星望了琏姒片刻,方才收回了目光,随口轻声道:“即便逍亲王立下了多少功勋,他都永远不可能受到皇帝重用,而只会被皇帝越发忌惮而已。”
燕南星的这句话很轻,如同自言自语的一般,然而琏姒还是听到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从她假扮宇文清珺进宫时就时常能看到,姝皇后对独孤黔烨的态度疏远冰冷,就连楚秣王也对独孤黔烨没有对其余皇子那般亲切,这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比较疑惑,不知二统领能否替我解答。”停顿了片刻,琏姒突然朝着燕南星开口道。
“可以,说吧。”燕南星挑了挑眉,随意道,心中却对琏姒的疑问已然有了猜想。
“我想知道……是先有这场瘟疫,再有二统领的全盘计划,还是这场瘟疫从一开头,就是二统领一手造起来的?你明明已蛰伏在岐山多年,如今突然动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琏姒思索了片刻,原本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换了。因为在她潜意识中一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即便此时她拆穿了燕南星的所有计划,却还有一些更为根本的问题,自己依旧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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