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星此时意识模糊,整个人倒在了琏姒的怀中,身上烫的如同特铁一般,而染着一抹鲜血的唇色却微微泛白。
“别出声。”
燕南星抬手用力的揪住琏姒的衣袖,吃力的开口低声道,微垂的眼眸上睫毛因为疼痛和热烧而忍不住轻颤起来。
琏姒见状,连忙点了点头,闭口不言,扶着他缓缓的躺了下去后,燕南星这才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阖眸休息了片刻后,待外面半点动静都听不到时,方才开口朝琏姒道:“狗蛋,去把六殿下请进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知道了,二统领。”
琏姒领命,收回了替他擦了擦嘴角血丝的手帕,起身往外走去。
所幸现在已经到了夜里,外面那些照顾难民的岐山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人留下来照看,琏姒沿着石壁往前走去,就看到了一处山洞里亮着烛光。
山洞中摆设皆如房屋一般,有床也有座椅,此时独孤祗苼背对着洞口坐在一张木椅上,正低头看着桌上的一本医术,时不时的提笔在旁边的纸上写着什么。
琏姒左右望了一眼,看见没有人后,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六殿下,是我。”琏姒走到独孤祗苼的身旁后,用原本的声音在他耳边招呼道。
原本专心看书的独孤祗苼一惊,回头一看,就看到了琏姒那张惨不忍睹的假脸,反应了片刻后方才愣愣道:“原来是你,你真的来了?”
看到琏姒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原来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背影真的是她。
“不仅是我,逍亲王也进来了,虽然现在他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琏姒点了点头,一边警惕着山洞口,一边朝着独孤祗苼低声道。
“燕南星没有认出我,还让我当了他的贴身跟班照顾他,眼下就是他过来让我叫你过去的,其他的话之后再说,总之他的情况看起来很不乐观,你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好的,我准备一下就立马过去。”
独孤祗苼闻言,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朝着琏姒说道,从椅子上站起来后,转身去拿自己的药箱。
待琏姒将独孤祗苼带到燕南星处时,燕南星还清醒着,看见独孤祗苼过来时,朝着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麻烦六殿下了。”燕南星朝着独孤祗苼开口道。
“你现在还是不要动比较好,连话都不要说了。”独孤祗苼进屋一看到他的脸色,原本严肃的神情更加添了一分凝重。
提着药箱坐到榻前后,独孤祗苼先伸手试了试燕南星的脉象,他的手腕滚烫,连同脖颈处的温度也高的吓人。
“二统领,祗苼要将你的伤口重新拆开来查看一遍,二统领要忍着一点了。”
独孤祗苼收回了手,朝着燕南星提醒道。
燕南星微微点了一下头,独孤祗苼便将琏姒之前包扎起来的那处重新拆了开来,相较于琏姒而言,他的手法自然娴熟很多,眼下燕南星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是因为他对疼痛的感觉已经迟钝了起来,独孤祗苼已经将纱布皆数除了下来,露出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
望着那道伤口边缘处泛着同正常皮肉不同的一种深红色,独孤祗苼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本统领到底还是感染上了瘟疫,是这样吗?”
燕南星看到独孤祗苼欲言又止的模样,朝着他缓缓开口问道。
独孤祗苼犹豫了片刻,朝着燕南星点了点头,开口道:“这场瘟疫本来就是通过外伤传染的,二统领的伤势太重,若是想要伤口愈合就不能时常清理伤口,但若不时常清理伤口就容易感染瘟疫,不管选择哪一种方法,二统领都逃不过这一劫。”
燕南星闻言,眼眸中露出一抹无奈之色,叹了口气道:“本统领都已经让六殿下将感染的那一部分皮肉切下来了,竟然还是无用之举。果然这一次,是上天要灭我燕南星啊。”
琏姒站在一旁,看到燕南星说这句话时,周身带着一种深沉的寂寥之情,如同一个壮志未酬而身先死的将士一般,又或者是,有一种夙愿未了的不甘。
“二统领切莫自暴自弃,祗苼下去吩咐他们煎一副药送过来,先替二统领将烧退下来,至于感染上的瘟疫,之后再慢慢解决吧。”
独孤祗苼处理完了燕南星的伤口,重新上了一些其他的膏药,包扎起来后,抬眸朝着他宽慰道。
这话听起来显然就是一句安慰的话语,对燕南星这种理性派而言起不了任何作用,眼下朝着独孤祗苼谢了一句后,他便再无精神和力气应付,阖眸休憩了起来。
独孤祗苼将药箱收拾好后,由着琏姒将自己送回去,两人从燕南星的屋中离开后,琏姒凑到独孤祗苼的身旁,朝着他低声打听道:“燕南星的病情究竟如何?”
因为来的路上琏姒已经嘱咐过独孤祗苼,不管燕南星的情况是好是坏,都让他不要直接说出来,等出来之后先告诉自己。
“他腰上的伤势严重尚且还是小事,方才据我的观察,他的身上已经开始有黑紫斑纹的征兆,应该是从回来的当天开始就已经感染上了瘟疫。如果没有我之前给老婆婆服用的那味特殊药,他应该,活不过今晚。”独孤祗苼朝着琏姒回道。
今晚,这么快?琏姒吃了一惊,不过看燕南星现在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倒真是有可能。
琏姒思忖了片刻,朝着独孤祗苼低声道:“这样吧,你找个机会偷偷的将燕南星患了瘟疫的事情告诉大统领乔岩松,但不要说燕南星马上就要死了,而是说三天后,若还没有解药,燕南星必死无疑。至于这三天,我会想法子让他好好活着。”
独孤祗苼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去准备给燕南星煎药的药材,而琏姒则返回燕南星的屋中。
过了几个钟头后,独孤祗苼果然差人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琏姒伸手接过,让那人退下后,先将那碗药放在桌上晾凉了,然后怀中拿出一块合起的手帕。
打开手帕,里面包着一层毛茸茸的黑土,琏姒捏了一些放入药汤中,混匀了之后,端着药走到了燕南星的榻前。
“二统领,该喝药了。”
琏姒开口唤了一声,然而躺在榻上的燕南星此时已经除了无意识的惊厥之外,再无旁的反应,看起来真的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这样不可行哦,我还指望二统领替我办件事呢。”
琏姒垂眸望着榻上的那人,抿唇幽幽的笑道,拿起瓷勺舀了一些药汤,送到了燕南星的嘴边,然后缓缓倒进了他的口中。
若是没有自己的这碗药,燕南星过了今晚就会死,这样虽然也不亏,但是眼下琏姒经过了今日的这些事情,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倒是不着急至他于死地了。
清凉的药汤倒进嘴中,燕南星半昏半醒,算是将药汤尽数咽了下去,慢慢的整个人呼吸都均匀了起来,连睡颜也放松了不少。
而洞穴外,朱芒峰的那条通往这里的小路上,夜幕漆黑,遮的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阵阵盔甲随着走动传来的碰撞声音。
这些人正是咸徐城的一千兵马,他们趁着夜色偷偷攻上来朱芒峰,每个人手上都带着一个浸着火油但还没点燃的火把,准备登上难民集中的那个地方时,首先一把火烧了那儿。
“啊,我的火把,”就往上走时,队列中突然有一人将手上的火把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火把顺着山势往下滚,他惊呼了一声后推开几人连跨两步追上,赶紧弯腰捡了起来。
“小声点,要是惊动了那些反贼,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带队的一个将领走过来,朝着那人低声呵斥道。
那人连忙点头认错,将火把牢牢的抓在手上后,朝着那位将领有些犹豫道:“将军,小的方才捡火把的时候,感觉这山上地面很湿啊,这样能点着火?”
“地面是湿的?不可能啊,这一连数日都未曾降雨,怎么会是湿的?”那将领闻言一愣,有些不信的弯腰摸了一下地面,又抓了一把土捏了捏。
果然,这土黏糊糊的,还真是湿的?他眉头有些不解的皱了起来。
眼看着那位将领陷入了困惑,周围的士兵都纷纷弯腰打量了一下地面,有的也学他一般抓了些泥土查看。
“启,启禀将军,这地应该不是湿的,”就在众人都在心中怀疑他们的火攻能否有效时,一个士兵突然目瞪口呆的望向那位将领,将捧着一把土的那只手往前伸去,语气颤抖的道,“这,这是火油啊。”
那人话音刚落,没等那位将领和其余士兵反应过来,幽暗的夜幕下,突然空中出现了无数的火点,齐齐的朝他们这边落来。
“糟糕,是火箭,这里有埋伏!”
领兵的人看到路旁草丛后躲着的一排人影,以及从那里射出来的箭头绑着火绵的羽箭后,连忙大声道,指挥手下的将士们撤退。
只可惜来不及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条全部铺了火油和火硝的路面,他们拔刀拼命的劈断火箭,可火箭落地的瞬间,瞬间带起地面上燃起一大片的火光。
“啊!”刹那间,无数的惨叫声响起。
火苗窜动,如同一层从地面上飘起的轻纱一般,将站在上面的那些将士皆数包裹在内,尤其他们自己身上还带着点火的火石和火把,火苗窜到了上面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大统领,成功了,果然如同二统领说的一般,这些咸徐城的兵马当真从这条路上过来了。”
躲在草丛后的岐山的人探头查看了一下外面的形势,朝着乔岩松兴奋的禀报道。
乔岩松拨开身前的草丛,抬眼望去,果然那些被大火烧了一身的人都是惨叫连连,拼命的想要往山下跑去,但混乱之中人挤人,导致伤亡更加多了起来。
“不错,接下来,就是我们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乔岩松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拔出腰侧的刀,朝着身后的那些弟兄一挥,原本埋伏在草丛后面的那些人纷纷持着刀冲了出去。
那些滚到路面总算是灭掉了身上的火的人,还没来的及站起身来,就被从旁边冲出来的岐山的那些人一刀砍死,有勉强拔出刀来抗衡的人,也因为身上和脸上的烧伤太过严重,连人影都看不清,还是被岐山的人轻松收掉了性命。
火苗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路向下蔓延而去,那些逃下去的人跑到了哪儿,火势就蔓延到了那儿,其余那些从这场反客为主的火攻中侥幸逃生的落网之鱼,也被从山上和山下的两处伏兵围剿,一个都没有生还。
待坐在咸徐城中的徐太守还想象着自己立功后会得到皇上怎么样的嘉奖时,就在一大清早听到了从城外而来的一个探子汇报了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老夫的一千兵马,竟然一夜之间全兵覆灭了?”
徐太守将手中的白玉杯都要捏碎了,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朝着那个传信的探子问道。
“确实如此啊,太守大人,我们这次是中了岐山的圈套,他们足足铺了一条路的火油,我们的人沿着那条路上去后,那没来的及到那些难民的地方,就先被他们放了一把火,活活烧死在了路上啊。”
探子也是一脸的沉重,此时跪在地上朝着徐太守说明详情。
徐太守闻言,脸色如同被人扇了一巴掌一般难看了起来,只见他气的眼珠子直颤,将手中的白玉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一个跺脚,从那张檀木椅上站了起来,在屋中烦躁的来回走了起来。
这下可不妙了,此番攻上朱芒峰,他为了抢功劳,用的都是咸徐城自己的兵马,而非跟着独孤黔烨一起过来的,朝廷派下来的兵马,如今全部折损,这咸徐城无兵可用,他也不好对皇上交代啊。
徐太守越想心中越是烦躁,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有探子面色沉重的从屋外走了进来,朝着他拱手禀报道:“启禀太守,大事不好了,从北原河上飘来了好几具死尸,而且城中沿着河边居住的一些渔民家中已经有人出现了感染瘟疫的症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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