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难得的清闲,林衡从勤政殿出来散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东花园......
“陛下您看!”大监指着身边的花坛笑道,“这园子里的花儿开得多艳啊!”
“是啊!”衡帝赞同地点点头,望向不远处凉亭的尖端,说道,“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咱们去亭子里歇歇脚!”
“是。”大监应道,并转身示意身后随从的宫人侍卫们跟上。
“是不是有琴音啊?”路走到一半儿,林衡忽然止住脚步问道。大监连忙停下步子,扯直耳朵细细地聆听,随即确认道:“回陛下的话,确实有琴音,而且好像是从凉亭那边传来的。听这亲的音色......约莫是九公主的‘梧桐碧’。”
“倒像是‘梧桐碧’的音色,可弹琴的人绝对不是那丫头!”林亥笑着说道,“以朕对她的了解,没人逼迫,她是绝对不会碰那琴的!”
“九公主好动,自是不喜这些。”大监也笑着回道,“可若单论骑马射箭,兵法武学,这全天下的女子也没几个能敌过咱们公主的。公主这一点,倒是像极了陛下!”
“走!去瞧瞧!”
穿过绿荫鹅卵石的小路,林衡走到凉亭附近。他这才发现,原来是初晴那孩子在弹琴。他正准备走过去和孩子们打招呼,忽然被一个正在舞蹈的身姿夺去了目光......
跳舞的女子身穿白色衣裙,伴着悠悠琴音,随风起舞翩翩。林衡有些看呆了,因为那女子的面容,身形,衣着,舞姿......都像极了那个她......
“姝仪......”林衡痴痴地呢喃道。
“陛——”大监正要通报,却被林衡一把按了下来。林衡做手势示意他噤声,并低声吩咐让所有随侍的人离去。等支开了无关的人,林衡再回过头再看那个女子,她已经舞毕,用簪子简易地盘上了头发,朝凉亭里去了。
“这是谁?怎么......不曾见过?”林衡低声问大监道。
“老奴也没见过这位姑娘......哦!想来该是九公主口中的客人!前段日子刚被接进宫的那位‘尤二姑娘’吧!”大监仔细看了看那女子的长相,猛地一拍脑门道,“这!......这!......”
看着大监语无伦次的样子,林衡会心一笑道:“怎么?你也觉得像?”
“回陛下的话。方才看侧身老奴只觉得熟悉,谁知这一转过身......天呀!......”
“八分相似,已是难得......”
“陛下......那咱们还过去吗?......”
“不去了!”林衡起身准备回去,摆摆手道,“几个女娃娃一起,朕跟着去凑什么热闹!走吧!回勤政殿!”
“是!”
......
“大总管,陛下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小宦官问道,“打晌午从东花园回来,陛下就直勾勾地盯着书房里的画儿,有好些时候了!那画上的人是谁啊?”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议论陛下!”大监低声教育他道,“脖子上头的玩意儿不想要了?”
“大总管!小人该死!”小宦官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连忙跪下请罪道。
“滚去小厨房!看看陛下的九珍罗玉羹做好了没有!”大监没用力气地踢了他一脚。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小宦官连滚带爬地就跑出去了。
此时,林衡望着画中的人出神,他不由得伸手触摸着画中人的面庞,语气中充满的温柔与眷恋:“姝仪......是不是你回来看朕了......朕等了你这么多年,等的好苦,等的好累......朕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朕了!......绝对不会......”
“陛下。”大监端着刚做好的羹汤走了进来,“九珍罗玉羹好了,陛下多少用一些吧!”
“放那儿吧!”林衡用下巴点了点桌子的方向说道,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向大监吩咐道,“对了博康!朕有事要交代你去做。”
“哎。”
“去打听打听那位‘尤二姑娘’!例如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平日里都喜欢什么......总之有关她的事情,都给朕问清楚了,尽早来报!”林衡坐到桌子边上,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随后说道,“先压着,暗地里打听,别让任何人知道了!”
“陛下,郑夫人那边也不说?”
“不说。”
“那九公主那边......”
“都先瞒着。”林衡顿了顿说道,“朕还没想好......”
“是,老奴这就去办。”大监说完便告退了,并带走了屋里服侍的所有人。他知道,陛下需要清净。等所有人都离开,殿内又变得空荡荡的,林衡一个人再次陷入了沉思......
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可他却永远也忘不掉,如同被烙铁死死地印在心上,烂掉、流血、凝固、结痂......
那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的,南阳城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清晨醒来看着院子里一片洁白,自己还搂着她,说等太阳暖和点儿了,就陪她一起堆个雪人......
他还亲自拿着扫帚,为她扫去门前的积雪,铺上厚厚的皮毛毯子,担心她滑倒受伤......
她还披着斗篷,捧着白瓷瓶,跑到院子里收集梅花上的雪水,说要给自己煮茶喝,说这样煮出来的茶味道最香......
他们还一起坐在摇篮边,逗刚满一个月的儿子,她笑着还给那孩子唱童谣,哄他入睡......
林衡以为,从刽子手的刀下救了她,他们就能圆满,没想到娶她进门却是害了她!若当初救了她就让她逃离南阳,远走高飞,纵使心中千万个不舍,也总是保住了她的性命,她不必为自己而死。自己的父皇杀了她全族,本该是自己亏欠她的,可她却替自己死了......
想到这些,林衡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是嫡子,又格外优秀,自幼便是父皇最中意的皇子,众人皆知的未来的君王。可即便如此,他受尽赞美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不住!林衡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愧为天子......
姝仪已经离开二十二年了。这二十二年里,他时常会做噩梦,梦见那满目的殷红......他打过那么多的仗,杀过那么多的人,见过那么多的血,却没有哪次比得上那一束被血染红的白梅刺眼。他初见映雪那孩子,也是下雪,也有梅花,那孩子穿了一身的红色,撩开帘子的刹那间激地他心里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