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华在昭乐宫小住了几日,除了初晴和昭乐宫的奴婢们,宫里没什么人知道她的存在。倒不是诚心隐瞒,主要映雪这次插手管的事情是郑夫人表亲家的事,若是大肆宣传出去,也怕扰了郑夫人的安歇。于是映雪便打点了给昙华医治的御医,让他不要对外声张此事。
几天下来,昙华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御医说,她的气血不足是自幼留下的虚症,需要长期调养,单凭几副汤药是不可能彻底医好的。初晴白日里都在练武场,映雪也时不时地跑去凑个热闹。有时宫里就剩下昙华一个人,她又不能出昭乐宫让别人瞧见。昙华本就性格内向,映雪担心她长期在屋子里待着会憋出病来,就吩咐梵果给昙华准备了一身宫女的衣服。
这招她是和格娅学的。虽然有点委屈昙华,但这样一来,总算可以让梵果没事时领着她四处逛一逛了。晚膳时,映雪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昙华听。
“劳烦公主记挂......”昙华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谢恩。
“不必拘礼!”映雪快速拦住了她,将她按在凳子上,发愁道,“你这唯唯诺诺的性子总该改一改才是......”
“人家一肚子文墨,才这样知书达理。”初晴笑着对映雪说道,“谁都像你一样可还得了!从小就是皮猴子!”
“你少说我!祸都是咱们一起闯的!每次父皇都只说我不说你和亥儿,太不公平了!”映雪为自己愤愤不平道。
“公主别生气了......”昙华柔声劝道,“古有云:‘爱之深,责之切’......当今陛下最疼您,自然希望您能够端庄持重,为世家女子之表率......”
“若是闯祸的表率,那映雪一定可以!”初晴忍俊不禁道。
“你!......你过来!”映雪佯装生气,撂下筷子就要去捉初晴。初晴也反应极快地起身逃开了,两人围着圆桌和昙华,你追我赶的打闹。昙华浅笑着看着两人玩笑嬉戏,心里也是欢喜,也是羡慕。她从没有关系亲昵的朋友能够如此,因为她很怕生,自幼就是一个人闷着读书写字,不和谁来往。人家家里的女儿,小姐妹三五成群,她只把自己关在府里,一整天哪儿都不去。
眼看映雪就要扑了上来,初晴一个漂亮的转身躲在昙华身后,探出个脑袋,嚣张地对着映雪吐舌头。
“昙华你看她!”映雪气坏了,跺着脚撒娇道。
“别跑了......”昙华前看看映雪,后看看初晴,无奈地笑道,“吃着饭这样闹,肚子会生病的......”
“哼!”两人各自傲娇地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昙华见状,从身后取了两双干净的筷子分别递给两人,又将桌上脏了的筷子拾走。
“昙华,你快坐下吧!有梵果她们在呢!你别操心这么多......”映雪见她这副样子,实在心疼得很。
“无妨......做惯了,举手之劳而已......”昙华笑着摇摇头说道。
“你在家里都做这些吗?”初晴心中愤懑,微微皱眉道,“尤家好歹也算半个皇戚了吧!自家丫鬟仆人那么多,需要劳得你亲自做这些吗?”
“家长都是兄弟,姐妹中我又是最年长的......有些事的确该亲力亲为......”昙华说着说着就把头低下了。
“的确没人帮得了你。”映雪忽然开口说道,“昙华。你为什么从家里逃出来,你自己心里真的清楚吗?”
“......”昙华被她问的如鲠在喉,一语难言。
“你有自己的想法,可还是被所谓的女则、妇道、愚孝拘泥了想法。”映雪夹了口菜继续说道,“既然你那么向往新的生活,为什么还抛不开那些你明知道是不正确的事物呢?”
“我......”昙华仔细想了想,映雪说的的确是事实。她厌恶父母对她的所作所为,可还是愚笨地为了一个“孝”字,任凭他们摆布;她不想做一个以色侍人,无才无德的妒妇,可还是不敢反驳那些对她恶言相向的人;她向往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可父母在为她灌输三从四德的思想时,她还是乖乖去学了......
“如今你的处境,你自己也有过错。”映雪剖析的十分透彻。
“是......是我太软弱了......不知道反抗......”昙华陷入深深的沉思,自我反省道。
“吃饭的时候,不聊这些不开心的!”初晴见气氛有些沉闷,连忙扯开话题道,“我听说今日小厨房做了豆沙圆子?梵果!盛三碗来吧!”
“诺。”梵果笑着应道。
初晴转过头对昙华说道:“昭乐宫的小厨房里,是个人就会做豆沙圆子。因为这映雪最爱吃的。你看这么热的天,她还嘴馋。就是往里边加冰块,她也要吃上一碗!”
“豆沙圆子......”昙华的母亲为了维持她纤细的身材,很少给她吃甜食。上次茶会上吃的那几口糕点,已经快赶上她一年吃的量了。
“你不怎么吃甜食?!”映雪听她说了那些,惊讶地问道,“没有甜食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你一会儿一定尝尝我这儿的豆沙圆子!宫里没人能拒绝的!”
“呵好......”昙华轻笑道。
......
晚膳结束,映雪先去洗澡了。昙华回忆起刚刚映雪说的那番话,独自坐在昭乐宫的秋千上,望着黑幕中的那轮明亮的浑圆。
“身子弱怎么还在这儿吹风?”初晴走了过来问道。
“七月的天了......那儿还有风。”昙华笑道。
“那也要注意点,下雨前后总还是凉飕飕的。”初晴循着她的目光,也望向月亮,“方才映雪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了......”
“公主她说的在理......确实是我软弱可欺......”
“其实......”初晴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在认识映雪之前,也是像你一样。做事情循规蹈矩,不懂变通,以为女子就该得体知礼。”
“一样吗......”昙华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啊!”初晴大方地承认了,“我母亲去的早,家里除了我和辱母以外都是男人。乳母教我的那些,无外乎女德女戒那些最平常不过的。咱们都是如此,没什么区别。可映雪她不是......”
初晴对着月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她八月以前,独自活在山野里,没人会去拘束她的思想,告诉她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也就养成了她这副随心所欲,自在开怀的性格。这也是陛下最喜欢她的地方,陛下欣赏她的直白,将她带回皇宫抚养。起初很多人瞧不上她,可她并没有去顺应宫里的规章制度,而是不断闯祸,逼的陛下不得已给了她好些个特权!她如今的所有,都是她不认命,自己挣来的。”
“所以你跟在她身边,也被影响了是吗......”
“对!”初晴点头说道,“我不想做个久居深闺的弱女子,我想要征战沙场,大杀四方,建功立业,不输给朝中任何一个男子!是映雪告诉我,我一定能做到。”
“韶华公主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昙华听了初晴的话,目光尽是温柔道。
“所以我相信,她也可以影响你~”初晴忽然笑道,“让你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努力去争取。毕竟日子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