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这个样子,不能移动吧?”严培江担心。
“我弄点草药给她敷敷。”
只能这样了。
严培江找大队借了辆牛车,连夜把林善扇送到镇上的卫生所。
严培江作为城里的孩子,自然不会赶牛车,因此同行的,还有本村的罗要武。
严培江握住林善扇的手,擦拭着她额头上的冷汗,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避嫌了,只想让林善扇好过一点,因此他的嘴里还轻声哄道:“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因为实在太疼了,林善扇并没有彻底地晕过去,她的脸颊,蹭了蹭严培江的手掌边缘,那模样,像一只猫一样。
严培江看得心疼极了,恨不得代她受过。
“能不能快点?”严培江一直不停地催促。
一次两次,罗要武还有心情应付,三次四次后,他终于不耐烦了:“要不你来赶?”
换做平时,严培江早就怼开了,然而想到如今自己还有求于人家,他只能把这口气压了下来,勉强赔笑道:“我是太急了,对不住。”
对方晃了晃脑袋,并没有理他。
严培江周身气势凉飕飕的,有股子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天黑时,几人终于到了卫生所。
万幸,卫生所还没关门。
医生给林善扇打了消炎针和上了药,又抓了一些药,一共花了十五块钱。
那么问题来了,钱不够怎么办?
严培江身上才五块钱,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存款了。
罗要武身上就五毛,这还是他妈见他要去镇上,临时给他的呢,平时别说一毛,一分都没有。
没办法,严培江只能让罗要武回村里凑一凑。
“大家都没钱,知青处可以借得到吗?”
年关将至,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大家哪里有闲钱借给别人?而且还是个外乡人?
“不然问林学军要?”
林善扇好歹是他的女儿,他不会不管吧?
严培江摇头:“要不到的。”
他非常清楚,林学军不会管的,从他刚才眼睁睁地看着林善扇差点被吴芬芳打死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心硬着呢?
“那只有跟大队借了,以你的名义。”大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借十块钱还是可以的,但得还。
“只能这样了。”
商量好后,罗要武就重新套上牛车,前往村里。
“麻烦你了。”严培江把他送到门口,语气郑重。
他这样,弄得罗要武浑身不自在,匆匆地扔下一句不麻烦后快速逃离。
……
得知罗要武来大队帮严培江借钱给林善扇治病,大队长被其中的关系给弄蒙了:“林善扇跟严培江有啥关系?跟你又有啥关系?”
“两个人是对象,至于我,不过是受人所托。”
大队长依旧迷糊:“林善扇受了伤,你们不去找林学军,找我这个大队长做什么?”
大队可没钱,要是每个人有点事都来大队借钱,那还得了?
这个头,是万万不能开的。
大队长正要把人赶出去,罗要武道:“就是林学军想把林善扇打死的。”
在回来的路上,罗要武回味了一下严培江的那句要不到。
这不就是表示林学军不管吗?那跟要林善扇的命有啥区别?因此罗要武自认没有说错。
估计是下午的事情,让林学军恼火了,林学军狠狠地打了林善扇一顿。
不过把女儿打成这样,倒是个心狠的。
“太不像话了。”大队长一拍桌子:“找他去。”
往日,林学军和吴芬芳这个时候,早就睡了,然而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林善扇又还没回来,两人哪里睡得着?
正躺在床上,像摊饼干一样摊着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林学军和吴芬芳还以为是林善扇回来了呢,赶紧去开门。
看到大队长,两人的心快速地往下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却依旧不得不将大队长往屋里请。
“行了,就在这里说吧。”大队长也不想进到屋里,外面还有月光,屋子里乌漆嘛黑的,真不如在外面呢。
简单地,他把来意说了一遍。
林学军一听是来要钱的,眼皮一下耷拉下来:“十块钱?我们哪里拿得出来?”
“是啊,大队长,我们家有多穷你是知道的。”吴芬芳帮腔。
大队长似笑非笑:“穷?你白天的时候还说林明禧一个月的工资十五块,你们每个月吃十块钱的肉轻轻松松呢,怎么?舍得吃肉,不舍得拿钱出来给女儿治伤?”
吴芬芳和林学军沉默不语,以一种无声的姿态表示着自己的抗拒。
大队长简直要被他们给气死:“我告诉你们,林善扇要是有点什么事,你们可得负责的啊。”
林学军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们负什么责?”
“你们把她打成那个样子,还不给钱治疗,她要是死了,你们就是罪魁祸首,不是你们负责,谁负责?”大队长指着两人的额头骂:“她要真的有点什么事,你们都得去坐牢。”
林学军和吴芬芳这下真的害怕了,两个人面面相窥。
林学军叹了口气,从箱子的最底部,摸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布包,露出一叠钱,他拿起最上面那一张,走出来,递给了大队长。
大队长冷笑:“怎么?还指望我去送?”
林学军和吴芬芳,最终还是没有去看望林善扇,而是把钱给了罗要武。
这么一扯皮,罗要武回到卫生所,都十点多了。
严培江赶紧交钱,抓药,然后对医生表示感谢。
幸好医生仁慈,没有把他和林善扇赶出去,不然他和林善扇就要在卫生所门口吹冷风了,要知道,平时这个点,卫生所早就关门了。
“行了,拿了药就赶紧回去吧。”医生满不在乎,救死扶伤是他的责任,难道他还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真要把林善扇赶出去吹冷风,导致她的伤情加重,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严培江再三表示感谢后,抱起林善扇,小心地把她抱上牛车,然后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盖上。
罗要武多看了他几眼,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挥起鞭子,吆喝着牛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