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冯京等人的造访,薛向并不奇怪,因为年前,薛安远就招呼过了,只是不知是哪天到达,所以也就不怎么准备招待;对赵国栋等人的到来,薛向也不如何吃惊,因为今年正是换届之年,对赵国栋这个在正厅级上熬了足足一届的官员来说,让他对此次换届没有想法,简直比让色狼守身如玉还难;至于邱治国几个,年年也是这个时候到访,这时,春节刚过了最热闹的几天,节日气氛又未褪尽,恰好是不闹腾也不冷淡的时候,此时造访,也看出这邱治国几位的拿捏心思。
薛向奇怪的是,这帮人恰好凑到了一路,岂非奇哉怪也,巧儿又巧。
可细细一想,他便也明白了,哪里是巧,分明前两拨,和最后一波,存了一样的心思嘛,真是初一,初二造访,以老薛家的繁荣鼎盛,那到场大员必然极多,即便是老薛家再有心不冷落他们,只怕也休想谈上半点正事儿,更不提,那喧闹的两天,弄不好光是应付不相干的同道中人,都得耗去大半精力。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这帮人在今天凑齐,实非意外。
有新朋,有旧友,有老领导,有新领导,原本若是普通人家,招待起来,可能麻烦,毕竟通常客人一多,就难免出现冰炭不同炉的情况,可薛家人今天招待的全是宦海中人,虽然级别有高低,官衔有大小,却是有着共同的话题,薛老三应对起来,极是轻松。
加之又是新春佳节,没谁扫兴地往公事上扯,说得都是趣事、轶闻,气氛极好。
又因中午饭还早,薛向应承众人,闲聊了片刻,便拖出了棋盘,牌盒,招呼众人戏耍。
下棋,打牌,原本就是极好的交际和打发时间的娱乐,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装清高,更无人会说什么沾赌,冯京这场中级别最高的人,当先拆了牌盒下场,立时便全场响应,开了两场扑克,和一盘棋局。
薛向却是未曾下场,一来,人数恰好;二来,难以兼顾;所以,他在一边闲看了会儿,便入厨吩咐午餐去了。
因是春节,众人又是第一次相聚,虽未言明,彼此都知道以后就是一个圈子了,互助互利是少不了的,因此,酒桌上,气氛极佳,即便是薛安远这个老主人未归,有薛向这个酒缸相陪,众人推杯换盏也就是热闹,一餐饭直吃到下午…半,方才散场。
这会儿,除了薛老三眼神清澈,几乎就没有能坐稳的。
好在薛家人卫士众多,又在后院新辟了不少厢房,倒也能从容安置。
安置好众人后,薛向便返回了小晚房间,此刻,三小皆在此处。
却说那日冯桂芝将那台黑白电视,转进小晚房间后,家里又添了彩电,那电视便干脆放在小晚房间了。
今次,随薛向一到送罢薛平远一家后,回到家来,见了这满屋子的客人,三小打个招呼,便闪进房去了,便是一向活泼的小家伙见了这张张笑脸,皆以手朝兜内掏去的架势,也自骇然。
是以,三小连午饭都是在房间用的,这会儿,薛向安顿完众人,自然要进来瞧瞧。
他到房间时,电视开着,三小却一道横在床上,睡得稀里呼噜。
薛向见状,先将电视惯了,又从柜上扯过床被子,替三小盖好,压实,方才折回堂去。
到得堂间,薛向便取过一套紫砂茶具,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了,泡上一壶茶,看看手表,便闭了眼睛,将头靠在沙发枕上养神。
不及十分钟,耳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薛向攸地睁开眼,笑着站起身来,冲正跨进门内那人道:“冯部长,您真是好酒量啊,来来来,新泡的大红袍,尝尝,也醒醒酒!”
来人正是冯京,这会儿,距离他被扶进厢房歇息,不过半个多钟头,先前沉醉如泥的冯部长,这会儿除了面红耳赤,步履踉跄外,眼神倒是十分清澈,连点儿醉意朦胧的感觉也无。
冯京笑道:“不行了,不行了,跟年轻时那阵儿,压根儿不能比,五六年,抢修老高坝时,要炸老堤,我当时是爆破小组的组长,零下十多度的大冷天,我灌上二斤烧刀子,赤着个膀子就跳进冰窟窿了,埋好炸药,还拿了肥皂在湖里洗了澡,现在可真是老了,跟你们小年轻比不得,喝上斤多,就晕头转向了!”
薛向笑着寒暄几句,便拉着冯京坐了,替他倒上盏茶,“冯部长,怠慢啦,我伯父临时有急事儿,他说了,晚上再设宴给您接风!”
冯京摆摆手,“薛军委客气了,他也是贵人事忙,咱们自己人,说这个就外道了!”
说罢,冯京便调转了话头,问起了薛向在萧山的情况,当然,重点自然放在萧山建港上,少不得又是一番夸赞。
两人聊了约摸二十来分钟,门口处,又现出几个身影,抬眼瞧去,正是赵国栋,胡黎明,黄观,周明方四人。
对这几位的到来,薛向一点不好奇,因为他早料中了,要不然也不会事先泡好了茶,在此处等候。
原来,薛老三国术通神,先前酒桌上,谁是真醉,谁是装醉,通过血气,呼吸,他一眼可辨。
在他看来,这种装醉的手段,也是正常,毕竟许多人一处,有些私事儿,还真不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言道。
就是冯京方才看似主要在夸赞薛向在萧山的成就,可就是一句“邓书记这回也算是沾你的光,功成身退之余,也荣光备至了,就是到了全国人大,只怕也是排名靠前的副书记啊”,便精准地渗透了他冯部长的意思!
当然,薛向决不会认为冯京会失心疯地盯准了邓永加的位置,只怕还是相中了省委二号和三号的位置!
而眼下联袂而至的四人,以薛向对赵国栋的了解,这位只怕是早已饥渴难耐,想当初,这位的官瘾,他都深有印象,若不是资历不足,只怕早就动作开了,现如今荆口地区的大棚蔬菜独秀华中,荆口地区的经济更是笑傲江汉,隐隐有追赶省会的趋势。是以,如今,赵国栋是功劳,资历毕备,不谋求上进,那才怪了,只怕这位目光远大,一任副省长未必能添满他的胃口,冲击省委常委才是他的终极目标吧。
剩下三位,胡黎明在鹏城大展拳脚,三年前,这位是由正处级降半格到鹏城任的常务副市长,现如今,三年过去二来,鹏城作为特区,行政级别调高一级,成了正厅级行政区,而胡黎明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上了鹏城市市长,如此算来,三年级别垮了三极,真可谓是羡煞旁人。今次,换届,想必他是没多少追求的,至多是想由二进一。
而黄观,周明方二位,周明方今年刚顶了丁龙的缺,升了行署专员,即便是大换届,他恐怕也不可能有什么追求。相对来说,只怕黄观的追求更大,这次换届,陈建退居二线,几乎是定了的,周明方不可能再进,那他这个正厅级副书记,就是接任陈建位置的不二人选!
却说这四位还未坐稳屁股,转瞬间,薛向就把几位的来意,猜了个通透!
猜透众人来意,薛向也不好言道,甚至不好渗透,一来,一帮人又用另一种方式再次聚拢了,没了挨个儿交流的空当;二来,这种安抚、承诺的事儿,薛向更愿意派系首领——他伯父来完成。
是以,一帮人聚拢了,依旧没谈正事儿,闲谈了会儿,周明方说头一次来京城,想去转转。
恰好薛向正担心冷场,便驾了车,带众人转了一圈,天刚擦黑时,方才到家。
到家时,邱治国、张胖子等京城几位老朋友,已经先行告辞离去;耿福林,陈光明,苏星河几位正在堂间看电视。
扫视一圈,复又瞅瞅表,薛向眉头皱了下来,都这个钟点儿了,薛安远竟还没到家,这大过年的,中央也不可能安排什么会议啊!
薛安远不归,薛向还得操持着招待事宜,他倒不是厌烦,毕竟眼前几位都是老熟人,亦算谈得来,只是薛安远不归,他总觉得有些干吊着客人的味道,难免有些失礼!
拖着,拖着,七点半的时候,薛安远还没动静儿,薛向也只能宣布开饭。
一餐饭吃了个把钟头,大家都尽量少喝多说,可就是这么拖着,依旧不见薛安远归来。
终于,薛向心头浮起阴霾,以他对薛安远的了解,这绝对是个赤诚君子,守信好汉,中午,他打电话来说晚上宴请冯京,按他的脾性,就一定会回来。
若是不回来,除非,除非发生了大事儿!
薛向正疑神疑鬼之际,门外响起了轰鸣的发动机声,冯京等人面色一喜,当先起身,朝门边迎去,独独薛老三听出这发动机声有异,绝非自家伯父专车,可听那刹车声甚急,定是出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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