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薛向必须瞒着众人,有道是,法不传六耳,有些妙处说出来就不灵了!
众人吵吵了半晌,心中火气稍泄,这会儿才想起薛厂长压根儿就没吭声,心中惴惴之余,气势便泄了,声音也渐稀,一觉皆觉,渐渐静彻的静了下来,皆拿眼朝薛向望去,意思很明显,老大,该你表态了!
薛向也不矫情,起身道:“跟你们说多少次了,让你们安心生产就是,又跑我这儿闹腾什么,厂子里什么情况难道我心里没数么,这儿没坏呢。”
说着薛向戳戳自己的脑门儿,“你们把心放肚子里,只管埋头生产,咱们今次是一锤子买卖,必须一次赚个够,都去抓生产,别跟这儿瞎起哄!”
见薛厂长光敲锣,不上菜,众人哪里肯应,眼下,可不是一袋萝卜,半袋米的事儿,那可是关系到全厂千多号人吃饭,生存的问题,谁也不敢不挂心,即便是他们能信了薛厂长,可回去怎么和下面的人交待,是以,众人只是不走,非要薛厂长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眼见着薛厂长冷了脸子,就要呵斥,王定法赶紧抢出声来:“厂长,您的本事,大伙儿自然不会怀疑,可您多少给透透啊,要不然咱们别说生产了,就是睡觉也睡不着啊,您想想,这七八千辆自行车,卖给谁去啊,就是花原市的骏马一年也不过出个两万多辆,人家那可是在全省卖。直接放商场里,咱们呢,就光拖着吆喝,刮风下雨,还没法儿卖,省里压根儿就去不了,地区的兄弟县市也不让进。您说说咱们能不揪心嘛,不说别的,这八千辆自行车。一时半会儿卖不了,光养护都能把咱厂子给拖黄了!”
“吵吵,吵吵。吵吵什么玩意儿!”
砰的一声,薛向把茶缸砸了,这会儿他真是给弄烦了,这帮家伙油盐不进,就盯着问法子,难道非逼了薛某人说天机不可泄露么,“还要老子说几遍,抓生产,抓生产,销售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非上赶着往里搅合,你们能搅合,你们办啊!没办法就给老子闭嘴,滚。都给老子滚!”
薛厂长怒了,大伙儿全傻眼了,平日里只道这位慈眉善目,是个好相与的,哪想到还有金刚怒目的一面,一想到这位不仅是厂长。还是县长,官威所至,当真是个个面色如土,陆福打头,立时便撤了个干净。
驱除完众人,薛向也并没闲着,他先给周明仁去了电话,问询建行那边的准备工作如何了,又去电花原市红旗运输大队,咨询了调度情况,这才把心放进肚来,此次筹谋,事关重大,既不可对人言,又得调度妥当,所以薛向也只得闷葫芦一般,一拖再拖。
眼下银行和运输两大难题都解决了,那便是万事俱备,无欠东风了。
薛向正美美地想着心思,砰的一下,门被撞开了,王定法慌慌张张奔进门来,“厂长,轻工局纪检委的人来了,说要找您了解情况,快,快……”
王定法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草草说了情况,便不住说“快”,至于快什么,他自个儿心中也没谱儿。
薛向讶异非常,轻工局的人掺和进来,他还能理解,可轻工局直接派了纪检室的人来,那就大有门道了。
薛向正待细问,便有俩青年步进门来,一中山装,一蓝色警用制服,中山装先介绍了身份,轻工局纪检室主任楚风,接着便道:“是薛向同志吧吧,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
面色严整,声音冰冷,倒真有几分纪检干部的威严!
“调查什么?”薛向莫名其妙。
楚风冷道:“调查什么,你就不用问了,请配合工作!”说罢,便朝身侧的青年使个眼色,那警服青年几步就奔到薛向跟前,似要动手。
“什么意思?”
薛向已然冷了脸色。
楚风冷冷盯着薛向:“没什么意思,请配合纪检室了解、调查情况!”
咔嚓,警服青年竟亮出了手铐。
砰的一下,薛向一脚踢飞了办公椅,指着楚风,就翻了脸:“小兔崽子,跟老子这儿装什么蒜,你小小轻工局纪检室的就敢跟老子亮手铐,你他妈的要造反啊,不懂组织纪检纪律啊,老子不只是五金厂的厂长,还是萧山县委常委,萧山县人民政府副县长,滚,赶紧给老子滚,别让老子用大耳刮子抽你!”
哗!
室内三人简直听傻了,尤其是楚风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下属单位竟然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讲话。谁不知道轻工局统领花原地区所有国营工厂,权力大得没边,轻工局纪检室纠察全花原地区一百三十八家工厂,上万名干部,纪检室主任虽只是正科级干部,但其赫赫威风,简直不亚于地委纪检委书记。
想他楚某人所到之处,要么是鲜花,掌声,要么是惶恐,敬畏,可今天,这位薛厂长面对他楚主任亲自杀到,不仅毫无畏惧,三两句话一露,竟然拍桌子,砸椅子,骂自己小兔崽子。
最可恨的就是这小兔崽子,要是他比自个儿大就罢了,可明摆着,这家伙嘴上毛都没长出来,怎么敢这样骂自己!
楚风简直要被气疯了,一愣之后,迅速恢复了清明,平举的手指简直快抖成了神经刀,“好,好,薛……薛向,你别跟我耍横,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厂长,厂长息怒,还是别跟楚主任顶了!”王定法简直要被吓傻了,赶紧冲过来抱住薛向,生怕这位爷一怒之下,动了手!要知道轻工局之于五金厂可谓就是天,数十年积威,那份畏惧早浸入到王定法的骨子里了。
“老王,你少掺和,没你的事儿,你去抓生产,赶紧滚蛋!”
薛向轻轻一振,王定法立时便被弹开了。
王定法无奈,只得又去求告楚风,说五金厂的事儿,他全清楚,要调查,他去,谁成想竟被楚风推了个踉跄。
“薛向同志,我最后一遍警告你,对抗组织是没有好下场的!”
楚风年少气盛,意气骄矜,非要压服薛向,争这一口气。
细说来,原本薛向也不是炮仗性子,更不是不知深浅的莽夫,若真是莽夫,他薛某人哪里还会被卫齐名和俞定中压得如此委屈。今次,他对楚风发火,无非是大清早被烦了一通,心气本就不顺,可即便这样薛向还是打算好好沟通一二,可话没两句,这家伙居然就让人亮了手铐,霎时间,薛向心火蹭的就被撂起来,看来是软弱久了,都他妈把他薛某人当病猫了,立时就发飙了。
这会儿,再见楚风执意要跟自己玩儿狠的,竟是压根儿不管不顾他薛某人乃是地管干部,要以小小轻工局纪检室主任的身份强行拿人,薛向算是彻底火了,这会儿,他哪里不知道定是又有谁跟他这儿耍手段,而且是耍在这节骨眼儿上。
眼下正值五金厂存亡危急之秋,拿了他薛某人,不是把五金厂往死里逼么?五金厂一死,萧山县必溃,那他薛某人在萧山的政治生涯便算结束了!
一念至此,薛向再能窝住火儿,那真是马克思也不原谅了,“你可真他妈啰嗦,有地委纪检委手令,我二话不说跟你去,要是没有,小兔崽子再跟老子聒噪,小心老子掰断你的门牙,滚!”
嗖的一下,薛向抄起桌上的墨水瓶就砸了过来,砰的一声,瓶碎汁溅,喷了楚风半身。
“你,你……”
楚风简直要疯了,浑身哆嗦个不停,可你了半天,终究也没了下文,恨恨瞪了薛向一眼,急步奔出门去。
楚风去后不到一刻钟,薛向的办公室再次被占满,人还是先前那些人,不过这回,大伙儿可没鼓噪,几乎沉寂,良久,才有人吆喝着,要去地委上访,找地委陈书记说理去,看地委还要不要五金厂的人活了。
一人呼,十人应,眨眼间,竟是此种维护薛向的声音。细说来,这帮五金厂的工人干部,是打心眼里服气这位薛厂长的,就算不提往日恩义,单看自行车厂改制后的收益,那短短数天,就卖出的二百多辆自行车,可换回了近四万元,这搁在以前的五金厂,几乎要用一个多月,如此本领,怎不叫人折服,况且,眼下,五金厂的销售全靠这位薛厂长了,虽然人薛厂长至今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可大伙儿谁都期望这位是在装诸葛亮,玩儿神秘,故意憋着法子不说。
细细一想,众人不如此期望也不成啊,难不成希望薛厂长没办法,五金厂垮了,大伙儿喝西北风去。正是因为现在薛向之于五金厂,几近无可或缺,所以这帮人是无论如何也要维护薛厂长到底的。
却说五金厂的一帮人抛开薛向,正商量着如何去地委鸣冤告状,沾了一身墨汁的楚风也急吼吼地奔回了萧山县委大院,到得大院门前时,那警服青年提醒他换一身衣服,却被楚风一把推开了,丢下句“就是要让贾专员和俞县长看看某些人的蛮横嘴脸”,径自奔俞定中办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