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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六百零八章 初到法兰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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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初到法兰西(三)

这位被派到勒阿弗尔的国民公会特派员之所以如此油盐不进,是因为此人乃是雅各宾俱乐部的成员,而且还是个狂热的激进分子。

雅各宾俱乐部的前身,是三级会议时期的部分代表在会外讨论问题而组成的“布列塔尼人俱乐部”。早先制宪会议还在凡尔赛的时候,俱乐部设在当地的阿莫里咖啡馆;等迁到巴黎后,会址也换成了圣奥诺雷街的圣雅各修道院,自此改名为“巴黎雅各宾会议派宪法之友社”。

于是乎,那个一度令欧洲谈虎色变的“雅各宾派”横空出世。

德吉涅眼看事情要糟,便决定放大招,于是急忙道:“阁下......哦,不,公民,请等一下。”

特派员嘴角一撇:“你还想说什么?”

只见德吉涅从上衣的内口袋掏出了一个信封,对在场众人示意道:“这里面,是共和中国的执政官写给第一共和国外交部长的国书。作为法兰西驻中国领事馆的唯一工作人员,我既然把中国使团带到了欧洲,那就有责任将这封信亲自送往巴黎,呈给外交部长。”

国书?

特派员眨巴眨巴眼,抬起高傲的下巴,轻蔑的道:“现在负责外交的是勒布伦先生,他没时间见你。卫兵,把这个人带下去关起来,要严加审问。”

两个月前,曾参与制定了“1791年宪法草案”的知名记者皮埃尔.勒布伦接任了临时行政会议的外交部长。之前的那位圣克鲁瓦部长因为同情路易十六,已经用脚投票,去伦敦寻求政治避难了。

两名士兵闻言上前,拉着德吉涅的胳膊就要把他带走。德吉涅上前一步,盯着特派员问道:“先生,我能否把您的答复,视为法兰西拒绝跟共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呢?您是否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特派员冷笑道:“你在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您或许还不知道,就在我这次回国前,共和中国的一支特遣舰队在西爪哇击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数万大军和海上舰队,占领了巴达维亚。”

此言一出,特派员和在场的官员们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心说你特么不是在开玩笑吧?

别看荷兰的陆军在欧洲属于弱鸡级别,可论及海上的实力,法国拍马也追不上。

虽说“第四次英荷战争”结束后,荷兰海军被英国人打的仅剩20条主力战列舰,造船业也是一蹶不振,可人家的商船多啊,装上大炮能当护卫舰,总吨位接近三百万吨!

尤其是在亚洲,荷兰人经营了两百多年,北到日本,南到爪哇群岛,据点遍布。而法国呢,也就是在广州有个领事馆,南印度有那么几个半死不活的殖民地。

“等等。德吉涅先生,中国人为什么要向荷兰人宣战?”市长里亚勒开口了。他才不关心荷兰人的死活呢,他就是故意拖延时间,目的还是小麦。

“因为在五十年前,荷兰人对巴达维亚的中国人制造了一场大规模屠杀。如今巴达维亚被中国人占领了,以后的东南亚是他们说了算。”

“可这跟法国有什么关系?”海岸警卫队队长布莱维尔搭腔了。他是一半好奇一半拖延,城里最大的粮食批发商的幕后老板就是他。

德吉涅语气沉重的道:“英国人早晚都会是法兰西的死敌。英国东印度公司对我们在印度的殖民地一直虎视眈眈。鉴于目前欧洲的局势,我十分确信,本地治理很快将遭到英国人的全面进攻,以我们在印度的军事实力将很难战胜他们。法兰西已经失去了美洲,绝不能再失去印度!”

布莱维尔故作恍然大悟状,追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共和中国会是我们抵御英国人的盟友?”

“是的!”

“他们为什么敌视英国人?”

“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向广州大规模走私鸦片!”

“鸦片?这跟鸦片有什么关系?”不光是布莱维尔,在座的其他官员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说实在的,在和刘铮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基友之前,德吉涅对鸦片的认识和这年月的所有欧洲人一样,认为那是一种几乎能包治百病的“万能灵药”。

话说鸦片在欧洲的使用历史可追溯到古希腊时期,希波克拉底就曾在其着作中记载过。十六世纪的时候,一位名叫帕拉塞尔苏斯的瑞士炼金术士发明了鸦片酊,号称能起死回生。

早期的鸦片酊其实就是25%的鸦片再加上一大堆废物垃圾,诸如木乃伊干尸、牛的胃结石、牡鹿的骨头、以及麝香等等。

到了十七世纪,英国医生托马斯.希德尼汉改进了鸦片酊的配方,去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添加了关键物质--酒精。改进后的鸦片酊被宣传为能治疗“黑死病”,因此在欧洲迅速风靡。

在“放血疗法”横行肆虐的时代,欧洲的医疗水平仅限于抑制病痛,而非治愈疾病。所以基本上不管得什么病,医生都会给患者开一剂鸦片酊。

时间来到十八世纪中期,英国人占领了鸦片的主产地孟加拉,充足的货源拉低了价格,又乘着“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东风,鸦片酊也变得越来越便宜,成为上至贵族、下至普通民众家家必备的“保健良药”,就跟另一时空的阿司匹林一样。

所以当刘铮跟德吉涅说,鸦片是一种能够让人成瘾而且很难摆脱的毒物,德吉涅完全不信。

还好我们的刘大夫是兽医出身,他让蔡家帮着找了条狗做实验。一个月后,当那条已经成瘾的狗在吃不到含有鸦片的食物,就变得焦躁不安,甚至表现出极大的攻击性时,德吉涅才信了几分。

几个月前他去巴城求援,又见到了相似的一幕,不过试验对象换成了猴子,令他触目惊心。

邓飞打下巴城后,为了劝诫当地华人不要再吸食鸦片,特意让唐人街的铁匠打了两个大铁笼子,安放在了总督府外的广场上,又买了几只猴子,每天都按时投喂鸦片。

如此过了一个月,猴儿们已经是严重鸦片成瘾。只要饲养者不给鸦片,就会哀哀嚎叫,用脑袋撞铁笼子,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有时甚至发疯自残,把自己咬得满身伤痕。

可只要拿出鸦片,闻到味道的它们就会跪伏在地,猴嘴从铁栏杆间伸出来,谄媚地亲吻饲养者的鞋子。

看到这一幕的德吉涅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不由想起了好基友的劝诫,便暗暗发誓再也不碰鸦片酊了。

当然了,已经喝了好多年且已成瘾的他想要彻底戒除并不容易。幸亏在雷神号上的这些日子里,他完全没机会接触到鸦片酊,所以尽管难受,可已经算是初步戒掉了。

眼下德吉涅没有那么多时间解释鸦片是如何有毒,他只能用英国人是走私而非通过官方正规渠道,向广州倾销鸦片。

自十五世纪文艺复兴后,欧洲各国都实行重商主义,其主要特点之一就是实行关税保护,多出口少进口。而法国能在路易十四时期成为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也正是由于晚期重商主义的代表人物柯尔培尔的政策。

所以德吉涅的这番话在布莱维尔上尉听来完全没毛病。偷税是不对的,英国人这么干,活该遭中国人敌视。

他起身来到国民公会的特派员跟前,轻声道:“公民,我认为我们不该拒绝中国人的善意。就像他刚才说的,本地治理能否抵御英国人的进攻,中国人的帮助将非常重要。如果我们失去了在印度的据点,茶叶贸易就会被英国人独霸。”

特派员这次没有出言讥讽,而是皱起了眉头。

他可以不在乎德吉涅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领事,也不在乎里亚勒市长的急切,可对于手握军权的地头蛇的态度却不能不重视;没有后者的支持,他在勒阿弗尔寸步难行。

可问题是他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同意,否则自己刚才那番表演不就成了小丑么!

想到这里,特派员决定还是交由巴黎的大佬们裁决吧,免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国民公会要是同意中国人登岸,他乐得遵照奉行;要是不同意,那就只能跟中国人私下做笔小麦的生意。至于登岸,想都别想了。

“算你好运,‘领事’先生,我不打算送你进监狱了。”

特派员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口气,就像给予德吉涅多大恩典一样。也许是因为他出身低微,又或者是小时候曾受过贵族的欺辱,总之他本能的讨厌德吉涅,哪怕对方只是个破落贵族。

德吉涅闻言,不由长舒一口气。他从登岸受到民众咒骂到热烈欢迎,再到面见这位特派员,莫名其妙的差点身陷囹圄,心情真是犹如坐过山车一般。

“那么......”

他刚要开口,特派员便不由分说的打断,说道:“我要向巴黎报告。你回去告诉中国人,老老实实在船上等着,不许耍花招,港口上的大炮可不是吃素的。”

“没问题。不过,请问要等多久呢?”

“这可不好说。也许三天,也许一周,也许是一个月。总之不由我决定。”

特派员说完转身就要走,德吉涅急忙道:“公民,还有件事。船队需要淡水和新鲜的水果蔬菜,您看......”

“布莱维尔上尉,这事由你负责!”

话音未落,特派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两个小时后,德吉涅坐着快艇回到了雷神号上,他回来前已经跟里亚勒市长和布莱维尔上尉谈好了,港口那边每天上午会派船运送淡水和新鲜的蔬菜水果,不要钱,就用小麦换。

见到赵新和邓飞后,他仔细讲述了此行经过。二人听完简直哭笑不得,那个特派员也太没溜儿了。

“没溜儿?”德吉涅自从认识赵新,后者跟他聊天的时候,经常会冒出一些生僻的词汇,把只会说广东话的他听的是一脸懵。

邓飞无奈的看了赵新一眼,解释道:“这是北方话,意思是......这个这个......说话做事不着边际。”

德吉涅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息道:“唉!想不到共和派的官员竟是这个样子,根本不在乎全城民众的生死。”

赵新轻“哼”了一声,语带嘲讽道:“还不是卢梭那套东西。只有抽象的人民,从不关心具体的人。”

邓飞皱着眉头,问道:“那咱们怎么办?就等着?”

赵新无所谓的道:“等吧。反正那一家子这会儿也死不了。一周后要是还没消息,我再想办法,总不能白来一趟。”

简单吃过饭,德吉涅回客舱休息去了。赵新和邓飞商量了一下,随后就派人通知另外两条风帆船的主要船员,来雷神号开会。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让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再有就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每天学法语的时间由一个小时增加到两个小时。

关于学法语这个事,必须得解释一下。

按说北海镇打着使团出访的名头来法国,怎么着都得从澳门请几个懂中文的耶稣会传教士当翻译。

问题是别看澳门的那帮传教士回到欧洲后一个个都号称汉学家,实际上能说北方官话的一个都没有,会说的都在清宫造办处侍奉乾隆呢,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京城。偏偏北海镇这些年普及的,还就是基于北方官话的普通话。

所以语言这件事特拧巴,赵新和邓飞明知道需要翻译,可就是找不到。而且此行任务特殊,就算找个会广东话的传教士也很麻烦。

在决定来法国之前,赵新查阅了不少法国大革命时期的资料。他了解到虽然共和派非常排斥教士,可教士群体里也有不少人赞同共和。

彼此都不是知根知底,说话还得防着,万一传教士猜出来了去告密,他费尽心思攒的局可就白瞎了。

且不提船队这边在勒阿弗尔港外如何打发时间,那位国民公会特派员还真写了封信,第二天一早便派人送去了巴黎。因为两地相距只有十个小时的马车车程,那名信使当天傍晚就到了。

次日上午,信使来到外交部。被告知勒布伦部长正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信使也不敢走啊,他要带着巴黎这边的答复回去。于是等啊等,到了下午四点,开了一天会的勒布伦终于露面了。

“部长阁下,我是从勒阿弗尔来的,有封非常重要的信要交给您。”

勒布伦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疲惫,他心不在焉的伸出手,说道:“拿来。”

信使道:“跟您说一下,勒阿弗尔来了个中国人的使团。”

勒布伦就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眼睛瞬间瞪的溜圆,难以置信的追问道:“使团?你说使团?!哪个国家的?”

“是的,先生。从中国来的,有三条船,其中有一条船特别大。”

“中国?我的上帝!他们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没错,是前天。”

“共和万岁!”勒布伦兴奋的喊了起来,声音之大,把周围的人都给吓了一跳。“你跟我进来,把情况详细的跟我说说。”

别怪这位跟吃了兴奋剂似的,自从九月大屠杀后,法国的外交就陷入了瘫痪,都要四面皆敌了!

英国、西班牙、葡萄牙、匈牙利、爱尔兰、盎格鲁科西嘉王国、撒丁岛王国、沙俄帝国、奥斯曼帝国、托斯卡纳、米兰公国、教皇国......欧洲的所有君主国和大公国都从中立观望转为谴责。

本来么,欧洲对王权和贵族权力的制衡是有历史传统的,搞搞革命,限制一下国王的权力完全不叫事。

结果法国人倒好,居然鼓动底层平民大肆屠杀贵族和教士,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一气。于是,恐慌和仇恨情绪开始在整个欧洲蔓延,很多持有同情态度的贵族从同情转为反对。

别看共和政府在北部刚取得了“瓦尔密大捷”,可几万人的会战,双方伤亡人数还不到500,人家普军完全是有序撤退。

勒布伦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就是在和普鲁士派出的代表秘密议和,打算用外交手段分裂普奥联军。

不过勒布伦对这场谈判的前景并不看好。普鲁士的代表一上来就放了话,共和政府必须立刻释放路易十六一家,并且保证国王一家的安全。此外要惩办“九月大屠杀”的元凶,尤其是马拉;对那些受迫害的贵族和传教士家庭予以经济补偿。

双方就这些问题已经磨了好几天嘴皮子,无法达成一致。释放路易十六一家根本不可能,更不要说惩处马拉了。那位可是“人民之友”,深得底层民众的爱戴。

所以说在这个关口,能有使团到访法国,对刚刚上任的勒布伦来说,简直太重要了!即便是来自遥远而陌生的中国,那也是共和派在外交上的重大突破。

听完信使的讲述,又看了特派员的信,勒布伦已经是一扫颓废之色。等秘书送信使出去回来,就见他在屋里来回的转悠,甚至还哼起了《马赛曲》。

“通知普鲁士的代表,谈判暂停几天。明天上午帮我约一下行政会议的各位负责人,我要召集一个紧急会议。”

“好的,部长阁下。不过您召集会议的理由是?”

“共和中国的使团到访,我打算亲自去勒阿弗尔,迎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