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响雷就在刘彻的头顶上炸开了,他怀孕了,怀孕了……这几个字在刘彻的脑子里面无限回旋。“皇后娘娘,这个不如请老先生给娘娘开个方子调养调养?臣立刻回去给长安报信。”韩说要死的心都有了,本来来淮南前路危险重重,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还要带上皇后娘娘这尊大神,万一磕着碰着了都是自己的责任。现在皇后娘娘还有了身孕!万一皇后娘娘肚子里面的宝贝有了什么闪失,他们韩家全要跟着陪葬的。
刘彻好半天总算是找回自己的理智,他嘴角抽搐一下,在心里狠狠地骂着阿娇,若不是她——刘彻心里的小人捂着脸实在不想回首往事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个废物,刘彻狠狠心盯着那个老大夫一字一顿的说:“还请先生帮我个忙。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先生有什么办法么?”
韩说顿时傻眼了,失声大叫:“皇后——”剩下的话没出口就被刘彻冷冽的眼神给堵回去了,那个大夫似乎没听出来韩说话里破绽。只是摸着胡子沉吟一下:“老朽悬壶济世已经是几十年了,还没做过这样伤阴鸷的事情,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这样残害自己的骨肉就不担心遭到天谴么?”
对着刘彻的要求大夫很生气拒绝了的。刘彻心里当然也是有点舍不得这个孩子,这个身体的主人是阿娇,他当然知道阿娇是最喜欢孩子的。这个孩子是他们的宝贝,虽然还没出生,可是在阿娇的心里肯定适合刘未他们是一样看重的。只是现在情形特殊,自己身在险境,若是要留下这个孩子,韩说和李广肯定是事事瞻前顾后不能决断。自己也就成了他们的累赘!要是淮南王真有什么举动自己岂不要成了拖累平定淮南叛乱的原因了?刘彻狠狠心,他脸色凝重的看着秦老大夫:“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我也有自己无奈。还请先生怜悯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要出门在外为生计奔波。其实我何尝不想留下他,只说我眼前正面对着生死存亡的一件大事,我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还继续苟活于人世。我不想连累孩子和我一起受苦还请先生可怜我一片做母亲的苦心。”刘彻想起来宫里的女人都是喜欢流眼泪,他也就学着样子拿着袖子捂着脸装哭了。
在边上的韩说看着皇后娘娘言辞恳切哭诉都傻眼了,这个还是在未央宫里面作威作福,一路上意气风发的皇后娘娘么?难怪人家能在皇后的位子上坐的稳稳地,还把陛下迷的神魂颠倒,想做什么都可以,原来皇后娘娘手段实在了得。根本不是没什么城府的大小姐。只是皇后娘娘不要这个孩子,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反正陛下不舍得为难皇后娘娘,到时候倒霉的可是自己啊。想到这里韩说顿时冷汗直流,他忙着低声劝刘彻别冲动:“娘娘,还请娘娘三思。陛下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呢。若是陛下知道了娘娘擅自处置肯定会伤心的。而且眼前咱们的处境还没难到哪里。不如我先护送皇后娘娘回长安,区区一个淮南王还能翻出花来?”
韩说最想干的时候就是立刻把刘彻塞到车子上,星夜赶回长安城安全的交给皇帝陛下,他就能舒口气了。刘彻瞟一眼韩说头上渗出来的汗水,自然知道这个小子心里什么打算。哼,亏得上一世自己看在韩嫣的面子上对着他尽心提拔呵护,谁知竟然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子!
被皇后娘娘冷飕飕的眼神看的芒刺在背,韩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被刘彻的气场给完全压倒了。他期期艾艾铩羽而归,只能悄悄地站在一边含恨咬着小手绢,呜呜,我到底是哪里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了。他一路上跑前跑后,尽心伺候,说话也不敢高声,举止不能随意,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容易么的。皇后娘娘说翻脸就翻脸啊,呜呜,真的是太无情了。我也是为她好了啊,后宫那么多美丽的嫔妃,皇后娘娘不多生几个孩子怎么能巩固自己的位子呢。
韩说可怜兮兮的躲在一边不敢再劝,可惜老大夫却没有被刘彻一番诉苦给打动了。他沉吟半晌,对着刘彻说:“还请夫人再伸手出来叫老朽诊脉。不管夫人是什么选择,我做大夫的也不能做出来损伤母体的事情。”刘彻听着好像有戏的样子,立刻伸出手请医生再次诊脉。
老大夫微眯着眼睛,反复了诊脉,他沉吟着说:“夫人腹中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从脉象上看平稳流畅,是个健康的孩子。若是要生生的打下来不仅是损了天和,对着夫人的身体伤害极大。现在夫人在客旅之中,绝对不能和在家里保养周全,一个弄不好会落下病根,还会——”大夫看了刘彻一眼不说话了。
刘彻对着秦大夫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已经不耐烦了,“还会怎么样?还请先生把话一次说清楚。”刘彻的语气带着焦躁,他深深地吸口气竭力忍耐着。刘彻一向不是个会掩饰自己脾气的人,要是在宫里谁敢这么和他说话,皇后娘娘非得暴跳如雷不可。不过现在情势所限,刘彻也只能忍着气,好生气的和老大夫探讨着打胎的可能性。
“母体损伤,以后夫人的儿女缘分怕是没了。”听着大夫的话,刘彻心里一沉,方才的焦躁顿时不见了。他咬着牙,沉默了。韩说遗嘱竖着耳朵在听皇后和大夫的话,看着皇后的态度似乎犹豫了,韩说紧握的拳头也慢慢的松开了。
“先生容我想想。这几天还请先生麻烦照顾下里面的伤者,我还有事情,转天再来打搅。那个姑娘若是醒了,就请先生立刻通知我们。”刘彻对着秦大夫拱拱手,朝着韩说丢过去个走了的眼神,就离开了这个隐秘的地方。
等着韩说赶出门来,正看见刘彻站在马前,他们一路上都是骑着马的,韩说看着刘彻站在马前发呆,傻乎乎的上前拉半跪在刘彻跟前,想叫皇后娘娘踩着他的肩膀上马。谁知刘彻根本不理会跪在跟前的韩说,他盯着那匹马半天,忽然蹦出来一句话:“我们先走走,我不想骑马回去了。”
韩说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忍不住带着笑答应一声:“诺,臣立刻叫人预备马车。”想着皇后娘娘一路上是骑着马的,韩说又是一阵后怕,上天保佑幸好没出事。
在刘彻知道了自己怀孕的好消息的时候,阿娇的日子也没很好过。虽然她不畏惧匈奴进犯,可是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她不能有丝毫怠慢。既然田蚡已经耐不住寂寞自己跳出来了,阿娇也就不用再躲在上林苑等着看戏了。皇帝的圣驾从上林苑回到未央宫,王太后和王家势力全被皇帝秋风扫落叶的收拾了。阿娇心情舒畅,可以把精力全放在对匈奴的战事上。只可惜刘彻不在身边,阿娇闲了很有点寂寞。
皇帝用霹雳手段就扫除了田蚡的势力,窦婴为首的窦家势力彻底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有了王家做榜样,长安城的贵族们也都收敛了锋芒不敢有僭越之举。长安城的治安都好了不少。虽然有匈奴入侵的消息传来可是长安城依旧是保持着平静和固有的节奏,人心安定一切照旧。
大将军韩嫣带着军队迎敌,这次匈奴人准备了一个冬天,为了上次汉军血洗王庭羞辱,匈奴的军队格外勇猛。汉军一开始接触匈奴的前锋竟然有些不敌。但是很快的韩嫣就调整战术,汉军抵挡住了匈奴的进攻,大军在河套地区开始了胶着战。
韩嫣正在大帐里面盯着眼前的地图出神,匈奴人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他们一整个冬天都在卧薪尝胆,士兵训练和战术准备都很充分。对于汹汹而来的敌人,韩嫣也有点心里没底了。还真是哀兵必胜,骄兵必败,因为上次的胜利来得太过于容易,汉军里面逐渐滋生出来情敌和傲慢的情绪。可是反观匈奴的军队,伊稚斜大单于为了报汉军袭击王庭和夺回南宫公主的仇,竟然花了大血本,不惜杀掉几个有异议的部落首领,在严寒里面训练士兵。匈奴人熬过了严寒,心里对着汉朝富饶已经垂涎三尺,他们一进入汉朝的边境就像是猛虎出柙,一路上烧杀抢掠而来。
正在韩嫣愁眉苦脸的时候,战报也送来了。韩嫣打开密函仔细看了几遍那上面的字迹,刚才还是愁眉紧锁一瞬间就豁然开朗了。“妙极!我们还在这里坐困愁城却不想陛下已经决胜千里之外了,到底是陛下圣明,我们不能及万分之一啊。”边上坐着几个将军听着韩嫣的话脸上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长乐卫尉程不识听着韩嫣拍皇帝的马屁,做个被酸着的表情,心里则是嘀咕着:“韩嫣这个小子年纪轻轻一下子就能做能做了大将军,还不是仗着和陛下关系好,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个小子也就是靠着脸吃饭的,真是以色侍人佞臣!在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拍皇帝的马屁!”
想到这里程不识脸上不屑的神色已经藏不住了,他讽刺的哼一声,和身边的苏建咬耳朵:“我看大将军是在汤泉宫泡温泉泡的糊涂了,眼看着匈奴人已经突破了黄河天堑,他还只想着在这里说好听话。若是能一个劲的拍陛下的马屁就能退敌,我也跟着拍马屁!”苏建是跟着韩嫣出征才获得战功提拔上来的将官,不像是程不识那样有资历,他听见程不识的话一身不自在,忙着和稀泥:“我们还是挺大将军的调遣。”
韩嫣没聋没瞎,他早就听见了程不识的“腹诽”,尽管还是内心照例心塞一下,可是大将军不是白做的,韩嫣脸上一点没愠怒之色,反而是没心没肺的对着程不识露齿一笑,被阳光和风霜摧残变粗糙的脸更显得牙齿白白的:“程将军有话要说么?”
对着韩嫣滚刀肉的德行,程不识也只能黑着脸自认晦气,他冷飕飕的撅回去:“末将恭听大将军吩咐。匈奴人是来和咱们拼命地的,上次咱们虽然侥幸赢了,可是这一次光靠着侥幸是不行了。大将军你拿主意吧。”
“那好,陛下刚才有旨意来,说黄河五日之内就要彻底融化——”韩嫣的话没说完,程不识就打断了韩嫣的话:“五日之后匈奴人就已经完全占领了河套了,还要——”
“对啊,断了后路,匈奴人就只能成为干死在沙滩上死鱼了,陛下叫我们上党设伏,务必要全歼匈奴人的主力部队!”韩嫣眼神凌厉的扫视下在场的将官,猛地站起来,拔了一只令箭开始排兵布阵了:“程不识你率领所部在上党设伏,……”
未央宫里面,皇帝没在宣室殿等着前方的战报,反而是扔下一堆奏折一个人溜达着去了长乐宫。杨得意不在,成继就是陛下贴身的内侍,看着一群宫人想要跟着又不敢,他低声的训斥道:“你们还不跟着?陛下不叫你们跟着就不动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远远地跟着谁也不准出声。”
长冷宫还是老样子,尽管老太太不在了,可是阿娇依旧叫原来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在长乐宫,就像老太太还在的时候一样每天打扫庭院,按时供奉鲜花和茶果。长乐宫一切还是老样子,就连着院子里面的花草都是一样。见着皇帝来了正在打扫宫殿的宫人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陪着祖母说说话。”阿娇坐在往常太皇太后日常坐的位子上,遣退了宫人们。
阿娇看着窗外盛开的杜鹃花,又想起来小时候她在长乐宫的情形。小小的阿娇最喜欢在花丛里面嬉闹奔跑,她欢乐的笑声和花香和鸟鸣声一起传到坐在窗太皇太后的耳朵里面。太皇太后嘴角总会挂着宠溺的微笑叫宫人们要小心伺候:“娇娇小心些别摔着了。”
外祖母的慈爱的嘱咐还在耳边,可是蓦然回首时间早就流逝了。“外祖母,我想你不会责备我吧。”阿娇刚刚处置几个违法的窦家子孙,田蚡倒了,她于情与理也不能再扶持窦家了,皇权不允许分享。她打掉所有的外戚势力对皇权,对窦家都有好处。
若是刘彻回来知道了长门宫发生的事情会是什么表情呢?阿娇自己也不想承认她处置窦家,其实是为了为了刘彻。
都已经一个月了,刘彻也该到了淮南见到卫青了,想到刘彻不远千里去接卫青回来,阿娇忍不住心里微微酸一下。怎么好几天没见到李广和韩说送来的奏折呢?别是刘彻又闹出来什么新花样吧?
“陛下,韩侍郎的密信!”成继急匆匆的捧着一封密函进来。听着是刘彻的消息,阿娇一把拿过来拆开密函,刘彻倒是逃出樊笼,这一个月怕是早把自己给忘在脑后了,竟然连亲笔信也不写一封。阿娇心里埋怨着刘彻的粗心,一边一目十行的看着韩说的密函。
“成继,你,你叫春儿来!”阿娇不敢置信的看着韩说的信,她明显是失了分寸,变得心慌意乱起来:“不用叫春儿来,你去请丞相来!”怎么会这么巧,刘彻竟然怀孕了!淮南王果真是意图不轨,阿娇察觉到什么,她要亲自接刘彻回来。
成继见皇帝脸色不对忙着就去传旨。谁知他刚出宫门就和一个小内侍撞个满怀,“哎呦,你个小兔崽子,小心惊驾!”成继训斥着莽撞的小内侍。
“是,师傅教训的是。陛下大喜!前方捷报!大将军在上党伏击匈奴大军,俘虏十万人,余部逃散溺毙黄河无数,匈奴的主力被全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