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年之后会战爆发,小鬼子直『逼』金陵。鉴于时局剧变,『政府』决定将故宫文物向西南地区迁移,这就是所谓的西迁。最后一箱文物运走仅十天,这座城市就被日寇占领。”
“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分三条线路同时迁移。南线文物运到湘南后,存放在岳麓大学图书馆。因日军对华中地区空袭,于是决定转移到贵阳。”
“运送文物的汽车进入云贵高原后,一路上山势日渐陡峭,地形越发复杂,而且这一带各『色』人等杂居,土匪经常出没,危机四伏。”
“北线文物较大较重,运输充满艰辛和磨难,是最为艰苦的一条转运线。文物存放在宝鸡,不久潼关形势突然紧张。只能迁往陕南汉中。要经过雄浑的秦岭山脉。这一段险峻的山路连绵六百公里,没有火车,只能靠卡车翻山越岭。”
“中途要穿越七条河,河道上没有桥梁,只有日久天长形成的古老渡口。文物运到渡口后,将载运文物的汽车开上木船,用人力将木船逆水而上拉行一段,再顺流而下,借水势靠近对岸。”
耿宝昌想起什么,沉重道:“当时太辛苦,我们都不知道是如何熬过来的!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文物不能出事!”
“还记得我的同事,朱学侃,办事兢兢业业,为确保文物安全,在昏暗无光的夜晚爬上船舱检查,没留意舱中没有盖上铁盖,一失足摔下船舱,脑部受创而亡。”
瞬间气氛沉重下来,鲁善工没有想到过程如此艰难,好一会梁海生回过神,继续道:“好在老天爷保佑,从1937年11月文物抢运出金陵开始,到运抵峨眉时,前后已经颠沛流离18个月,全线运程约2400公里,所运文物一箱未少、一件未损。”
“我清楚的记得,当我父亲收到电报得知文物转运工作全部完成,如释重负,开心之情跃然纸上,在回信中说:自泸州被炸,忧心如焚,数夜不眠。得来电,知大功告成,急嘱厨房备酒,痛饮数杯。”
“我好久没有看过他笑的那么开心!”
菜逐渐上来,可没人动筷子,全部沉浸于某种情绪中。耿宝昌长叹口气道:“文物运到乐山,还要再次转运到库房所在地安谷乡,由小木船接运。”
“木船逆水行舟,靠工人用纤绳拉曳,相当费力。有次工人正向前拉曳的时候,纤绳断了,船被逆流冲向后方急驰,掌舵的人也掌不住舵,船顺流而下,急驰如飞,吓得人大喊救命。”
“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船被冲到下游的大佛脚下,便会把船撞沉,那里每年都有沉船纪录。有人说古物有灵,那艘船漂流一段路程后,竟斜向岸边冲去,遇到沙滩停下来,船上的人和文物都安然无恙。”
鲁善工听完松口气,梁海生也被勾起回忆道:“我听父亲说过,转运期间还遇到过另一次险情。那是1939年8月19日,日寇出动36架战机轰炸乐山。”
“飞机临空之时,中线运输负责人欧阳道达正在城内安乐旅社故宫博物院临时办事处,一时间无处可躲,只好钻到方桌下面。”
“听到外面的炸弹声,真是不寒而栗。等到飞机过去,从桌下爬出来时,已是满头满身的灰尘。原来在办事处附近的马路上,落下一颗炸弹,把地面炸开一个大洞,炸得尘土四处飞扬。”“轰炸之后,乐山城区半毁,人员伤亡数千,而转运的文物竟安然无恙。用马衡的话说:这一类的奇迹,简直没有法子解释,只有归功于国家的福命。”
“当时文物众多,价值无法估量,为保证安全,库房的守卫由专门士兵担任。最初由第五师的连队守卫,有一次两个士兵开小差,当逃兵。营长马上召集全连士兵,叫这两人跪在前面,掏出手枪就把其中的主犯枪毙。”
“后来这件事传出去,人们都说博物院原来是个杀人的机关。可见当时军纪严明。”
说到这里菜已经上齐,大家边吃边聊,可能是气氛太沉重,耿宝昌夹起来口菜,笑道:“你可能想象不到,当初为迁移,故宫人光打包就花去半年时间。”
“每件文物的包装至少有4层:纸、棉花、稻草、木箱,有时候外面还套上个大铁箱。这步骤保证运输途中不论翻车、进水,损失都微乎其微。”
“我们记得当时为打好包,曾专门去琉璃厂请来几个古董商号的专家传授方法,对一些易碎的瓷器,还打开入宫时没开封的景德镇瓷器,比照景德镇当时的包装来学习。”
“尽管有高手指导,但如此精密和浩大的打包工程,主要还是靠自己的『摸』索和试验。13万多箱文物,几乎都是由故宫里的专家、老职工,包括当时的领导亲自动手,每件每箱都非常严密。”
“尤其是占到文物总箱数近1/3的瓷器、青铜器和石鼓,最怕运输颠簸。一般一个瓷盘会被五六个叠放捆绑,先以棉花裹住外侧,再用纸包起来,最后用绳子绑紧,才能装进长1尺、宽50公分、深50公分的特制木箱里。”
“我们亲自经过反复地空中落下试验,确认无误后,才在箱子外面打上当时国民『政府』和北平故宫博物院的封条,封条上记载着封存的年月。”
梁海生也放下筷子,继续道:“要说来回上万里路程,没意外是不可能的。比如在乐山就有守卫不小心枪走火,汽车在马路上翻车这样的事故。”
“但由于包装瓷实,即使箱子落水,因为有油纸隔着,书画最多边角受『潮』。有时瓷器箱摔下车,裂缝也被减到最小。”
“对于这些损失,途中都有专人记录下来。所谓无一损毁遗失,其实是个统计学概念,并非没有一丝一毫损坏,但完全损坏到不可修复的,只有几十件。与几十万件文物相比,确实近乎于零。”
“要说最难打包的并不是瓷器字画,而是石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