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技法的高低,一是需表现层层分明的色调,二是清晰严格地填染于勾线的范围之内。比如康熙时期的青花,色调青翠,层次分明,有青花五彩之谓。
晚清民国有青花大王之称的王步,将分水技法推向极致,在需分水的区域内,能表现出深浅的自然过度,甚至是水墨交溶,变有法为无法。
因为清代以来的青花瓷制作,画和分水由是两道工序,由不同匠人完成。民国以来,文人介入制瓷,以王步为代表的画师,为表现力的需要,将画与分水变由一人独立完成,才为当代艺术瓷开启先河。
以至于后来出现的刘华清和詹远广,都是一专多能的高手,才把后挂彩推向巅峰。
完成分水,鲁善工休息片刻,拿起另一个素胎,开始练习勾线。用毛笔沾着黄篾灰,开始勾勒图案轮廓。
所谓黄篾灰也是秘方之一,削掉毛竹下端的青皮和内边,砍成片,放在火上烘焙。让竹片充分碳化,冷却后研磨成粉,再用开水清洗浸泡,除去其中油胶脂,才能使用。
画在素胎表面,不但能轻易修改擦拭干净,还清晰可见,乃资深窑工首选颜料。
今天是画叶练习,先双钩叶片的轮廓线,再在叶两侧拓抹浓青料,然后用不含青料的笔略蘸清水洗染,从深到浅逐渐向中间过渡,最后用浓青料钩画叶脉的线条,叶片产生受光的立体感。
鲁善工将画好线条的素胎放在阳光下,略微倾斜,观察线条侧面,是否有隆起感?中间有没有一条凹槽影?
这是老匠人鉴别好坏的标准,如果线条扁平,没有立体感,那被称为禾衣线,不堪大用,就算烧出来效果不好。
其实传统勾线有三步:先由资深师傅先用黄篾灰调水做为颜料画完模本;第二步在模本上覆盖毛边纸,将图案印上,再将毛边纸上的图案印到新的坯上。第三步工匠用毛笔蘸颜料,按照素胎上线条仔细绘制。
现在听说景德镇仿古又出现一种新技术,首先由师傅根据仿制对象,直接在纸张上画好该器各个位置的图案。
再将油印蜡纸垫在图纸上方,用针依照图案线条在蜡纸上戳出小孔,最后将这些留有小孔的油印纸按照不同位置覆盖在新的坯上,刷上广告彩,彩透过小孔留在坯上,再依照留下的图案用毛笔蘸料勾绘填涂即可。
新的方法最大优势在于那些留有针孔印记的油印蜡纸可以多次使用,且复制的纹样更加清晰,提高效率的同时也保证同一批次、同一品种的仿古瓷的图案位置更为准确,仿制作品更容易接近原件效果。
更有甚者利用高科技3D打印技术,直接立体在素胎上打印,电脑精密控制,百分百完美复制,令人防不胜防。
鲁善工全神贯注在素胎上练习画工,不停感受勾线和分水过程中的变化,素胎质地很重要,如同上好宣纸,墨色浓淡,色彩晕染,存乎一心。
谁说手艺不花钱?严格说起来跟科学试验没有区别,一种新工艺背后代表无数次失败和尝试,成本巨大,幸亏手里有钱,否则还真用不起上等景德镇素胎练手。
第二天上午鲁善工正在练习,突然有人敲门,打开一愣,居然是琉璃厂的伙计?
“鲁师傅您好,我是延清堂的伙计,冒昧打扰,这是我们老掌柜给您的请帖。”
鲁善工双手接过,大红烫金请帖,打开上面瘦金体写着两行字,邀请自己下午有空去延清堂,对方虚席以待。
收下请帖,送走伙计,鲁善工看着延清堂三个字,笑道:“嘿嘿,终于有人坐不住喽!”
古玩圈流传着一句老话:买好绸缎到瑞蚨祥,买好药到同仁堂,买好瓷器就到延清堂。
光绪二十七年,清内务府总管文索出资九千两银子,开设一家名为延清堂的古玩铺,专门经营官窑瓷器。
由丁济谦担任经理,自延清堂开办以后,清廷关于民间不许经营使用官窑的规定,基本变成一纸空文,很多被官瓷出售。
文索之所以选中丁济谦为延清堂的经理,一方面是因为他具有文人气度,胆大心细,交际很广,鉴定瓷器也有一定的眼力。
另一方面,早在光绪二十年前后,他便专门做提溜包的古玩买卖,经常进出官府衙门,并且私下买卖过官窑瓷器,对官窑比较熟悉。
由于有文索在背后支撑,丁济谦做生意特别大胆,琉璃厂其他古玩商只能羡慕嫉妒恨。八国联军进攻紫禁城之后,慈禧和光绪皇帝仓惶出逃。第二年返回见宫内丢失大量包括御用瓷器在内的文物,曾下令全城内查抄。
但这样的命令只不过是为维护朝廷的尊严而已,所以当文索启奏:变查抄为收买,以安民心之后,慈禧马上同意。文索开始利用延清堂收买大量从清宫流失的珍贵瓷器。
民国初年热河行宫被盗,大量存放在行宫的御用器物流失民间,其中有不少都到延清堂丁济谦手中,如康熙官窑豇豆红尊、柳叶尊、郎窑瓶、古月轩珐琅器等。
生意越做越大,几乎所有清宫御用珍品,延清堂都有。延清堂成为瓷器头把交椅,吸引大批国内外收藏家光顾。很多国外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珍藏的明清官窑瓷器,都购自延请堂。
比如一只乾隆御制珐琅彩题诗过墙梅竹纹盘,出现在港岛佳实德2002秋拍成交价为港币9252万,令人惊叹。
就算到现在,延清堂在琉璃厂也是鼎鼎大名的金字招牌,在瓷器收藏上,地位不亚于书画界的荣宝斋,底蕴深厚之极,乃第一流古玩商。
琉璃厂沿用老礼数,但凡邀请有身份地位的贵客上门,必须用烫金帖,由老掌柜亲手书写,以示尊敬。
说实话别看爷爷在琉璃厂混了几十年,可还真没到能让延清堂如此重视程度,甚至连一次合作都没有过!
毕竟人家眼界高,手里都是官窑精品力作,根本看不起残器,所以更不会想到修复。当然去延清堂的客人也是顶级藏家,爷爷曾经感叹过,什么时候才能跟延清堂合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