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郝国斌在陈锁柱一家三口的盛情挽留下,终于答应留下来吃饭。而我们几个,也都有幸能和郝国斌老师坐到一块儿,喝上点儿酒,好好的唠叨唠叨。
说到这儿,您估摸着也明白了也知道了,陈金以及我们几个与郝国斌家里那口子之间的矛盾,算是彻底消化完了。
还打个屁啊?
还闹个屁啊?
若不是郝国斌老师大上我们十来岁,若不是陈金爹娘还在跟前儿,我们都恨不能和郝国斌老师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这位老师还挺能喝酒,起码我们几个里面,挑不出能和郝国斌老师拼得过酒量的。
他娘-的,能人啊!
那天我们几个年轻小伙子全都喝得迷迷糊糊,连陈锁柱也喝多了。气得陈金娘那张脸都红得像是夕阳西下时那样,火气冲天。幸亏碍着郝国斌老师在家里呢,陈金娘也没有对自家爷们儿和我们这帮年轻人发飙。
吃过饭喝完酒,我们几个醉醺醺地送郝国斌老师出了门儿,好像意犹未尽似的,非要和郝国斌再喝点儿酒去。
郝国斌很客气地说了句让他后悔万分的客套话……
他说:“要不,去我们家再喝点儿?”
好嘛,这可正合我们的心意啊,年轻人不就是在这一点儿上没个把门儿,而且爱逞能爱闹腾嘛——越是喝酒,越是喝得多,就越是逞能说自己还能喝,而且再喝上比滏阳河的水还多的酒,也不要紧,一泡尿就撒出去了。
这自然是吹牛的大话,不过逞能爱喝酒,倒是事实。
好在是我们不算全醉,各个都处于半醉的状态下,脑袋里还多多少少清醒着呢,所以和郝国斌一起往他家里走的时候,也都看得出来,郝国斌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后悔万分的那副模样。
我们问郝国斌,郝老师您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担心我们几个去了你们家喝酒,你老婆跟你吵架啊?
要不,我们别去了,大家都知道您可是全村儿有名的怕老婆!
理解万岁。
一听这个,郝国斌立马就翻了——再怎么酒量大,他也是喝了酒的男人,那股酒劲儿立马就冲上了脑门儿,挥着手吼着:“怕个球,那是我平常不跟她一般见识,好男不和女斗,真要是我发脾气了,她怕我!”
“哎呀,郝老师,您就别解释啦,我们又不是不知道。”陈金说道。
“我,我我……哼!”郝国斌一瞪眼,说道:“走,去我们家,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臭娘们儿敢放个屁,我,我就得让她给咱们多炒几个菜,怎么说今儿个,也,也是老哥我的媳妇儿,对不住你们啊,唉……”
“哪里哪里……。”
“客气客气。”
我们几个无耻地醉笑着,跟着郝国斌去了他家。
郝国斌还真没说大话,因为担心他老婆看到把我们领回了家,会发飙给他难堪,到那时候当着我们的面儿两口子吵架实在是丢份儿。所以郝国斌一进家门,就直接板着脸走进屋里,冲着老婆就是一通吼,那凶巴巴的模样完全就是面对阶级敌人时,恨不能把敌人打入十八层地狱。郝国斌还拿出了他自己一向得意一向灵验的杀手锏——如果以后再不老实,立马就,就休了你个臭娘们儿。
他老婆果然害怕,对郝国斌言听计从,但是看向我们的眼神儿,却充满了歹毒,恨不能将我们全部诛杀掉喂狗。
对此我们不以为意,爱他妈谁谁。
这娘们儿还果然给我们炒了菜,郝国斌拎出了两瓶白酒,他晓得,其实我们几个人也喝不下多少酒了,只不过是聊聊天而已。他心里甚至有些后悔把我们几个给夸得不知天高地厚,真把他郝国斌当成知己了。
聊天当中,自然免不了就会谈起有关我们几个拆庙的事儿,这一谈起来,话题就扯得远了,从去年冬天我们几个偷取奶奶庙里的供肉,一直谈到了如今拆了河神庙,反正是邪孽异物的事儿,也都告诉了郝国斌。
对此郝国斌不以为意,他认为我们是说醉话呢。
身为人民教师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有所谓的邪孽异物的存在……
当然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指出我们的迷信思想,只是跟我们谈天聊家常似的,谈到了村庙的由来,还说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老辈儿流传下来的乡土文化等等。
原来,村里无论是哪一座庙宇,都有着带点儿历史味道的由来——最早,应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有什么文化知识啥的,只懂得尊敬,崇敬,敬拜大自然的神秘等等。因为知识的匮乏,若是有个天灾*,尤其是一些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人们都会归为神灵精怪所为,于是人们开始渐渐的恐惧害怕,但是那个时候,人们并没有建庙膜拜的想法。
直到开始有了人类的领袖,当然,那时候的领袖还不是如今这样统领千万人等,不过是一个个群居的部落而已。当他们在众人的心目中有了至高无上的威望,老死之后,或者是为了村民们的安危等等,付出了生命之后……当然,我们要说的是,自然是做出了绝对让众人佩服敬佩值得所有人记住的事儿。于是就有人想出了,立个牌位,让人永远的怀念失去的那位人物,可是这个牌位,总不能就放在荒郊野外啊,那就放在了屋子里。后来人们再一琢磨,觉得还是不够恭敬,那就得单独弄出个屋子里,那时候人们都相信神灵鬼怪,认为人只要做了一辈子好事儿,老死之后就会成为神仙,上了天庭,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膜拜祈求已故之人的时候,往往都要说在天之灵的原因。
这,就有了最初的祠堂。
后来,人丁渐渐兴旺,人们对先人尤其是曾经做出巨大贡献被人们敬拜在祠堂中的祖先,更加的尊重,就给冠上了各种各样神灵的名号,于是这种信仰和尊重,渐渐的开始传染,弥漫……这里有个祠堂供奉者,那边儿听说被供奉者生前伟大,死后被供奉了,后辈人祈祷灵验,于是也就有样学样地建立了相同的祠堂。
从此,也就有了庙宇的出现。
再后来,但凡有了值得让人纪念的人去世之后,人们便会自发的,建立庙宇予以纪念,几代几代人地去敬拜。
时间越来越长……
这种对于庙宇对于人类自创的神灵的尊敬和膜拜,渐渐地开始变质。
迷信思想开始泛滥,神灵的明目也越来越繁多,一直就到了如今……所以若是说迷信思想害人,那其实说起来,无非也就是人在害人,无非就是自己骗自己自己哄自己,说来说去,都把自己个儿给套进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郝国斌还感慨万千,唉,迷信思想祸害人,应该破除,可是对于村庙的定义,又不能单独以迷信来破除啊,中华大地,千百年来的这种思想上的信仰,又何尝不是一种值得保留的文化传统呢?若是人人都可以正视这种文化,正视这种流传下来的东西,那该多好?俗话讲“无庙不成村。”这足以说明,村庙的文化,在我国有着多么悠久的历史,在广大农民的内心,有着多么根深蒂固的信仰和敬重。
我们几个苦笑连连,便是喝了酒之后头脑不清醒,也明白,这就是一位教师啊!懂得真多。
可惜他说来说去,终究是不明白,这个村庙的变质,有很大情况下,又何尝不是那冥冥中让人认为并不存在的邪孽异物所为呢?
或许,郝国斌的话也算是有道理——人若是不信邪灵,不拜村庙,信仰也只是局限在对前人的尊重和敬拜上,那,又何尝会让邪物贪心不足地祸害人,逼迫着人去膜拜它供奉它呢?兴许,这种东西,连有都不会有。
据《异地书》残卷中所记载,邪物有的是多年吸取天地精华,食同类的精气神儿,抑或是偶得天机,或与生俱来灵性十足,才有可能成为邪物长存,还有一少部分,是因为生来便居住在受人膜拜的庙宇中,长年累月享受着膜拜供奉和精神上的信仰,渐渐的,就有了超乎寻常的灵性,亦为,邪法。
不过这些,我们也无需跟郝国斌非得讲个清楚让他非得相信了不成,这没必要。
当我们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互相勾肩搭背搀扶着从郝国斌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西边的天际泛起了火烧云,夕阳如同一轮火红火红的圆盘子,散发着耀眼的红光。
我心里忽然想到,胡老四跟那只蛟谈得怎么样了?
那天下午,胡老四还真就找来了蛟,在南河堤滏阳河边儿的龙王庙里,一席长谈。
蛟,答应帮我们除掉老王八精了。
这个消息是第二天的早上,我才知道的。
本来昨晚上胡老四就来找过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的,只不过……都他娘喝酒喝多了,一躺下就人事不省,还说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