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依然在纷纷扬扬的飘落着,隔着敞开的庙门向外望去,漆黑的夜色中,雪花瓣瓣凌空簌簌落下,黑白分明的视觉效果,让人觉得一切放佛都简单化了许多。
庙里头烟气缭绕,辣的呛人。胡老四还在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很有信心的样子。可我心里明白,胡老四现在肯定紧张的后背冒汗呢,这老小子,平时一袋烟抽完,总要歇上好长时间的,这次,已经是第三锅接上了。
陈金点了支烟抽上,歪着身子靠在窗户前,抱着胳膊,对我说道:“哎,银乐,你说那白狐子精啥时候来?这天不早了啊。”
“不知道,等呗。”我眼巴巴地看着门外头,心里很矛盾,既希望那白狐子精赶紧出现,却又盼着那白狐子精别来。
庙里头再次安静下来。
大黑那狗东西蜷缩着趴在门口,像是睡着了似的,它估计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让庙里头所有人的心里都踏实了许多。毕竟,狗的嗅觉听觉,都比人要灵得多,它只要踏踏实实地趴在那儿不动弹,那就是在无形中说明,外面并无异常……
“十二点了。”常云亮撸起袖子看了下手表,轻轻地提示了一声。
便如同在宁静的湖面上砸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儿,于是涟漪荡开,所有人的心里都颤了一下,几乎同时往庙外头看去。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纷纷扬扬簌簌降落的大雪,停了。
遍地银白,泛着清冷的寒光,映着幽深的夜色,地面与空气便如同黑白两色的砖石砌在了一起,又若是两个紧紧相连的不同空间,却界限分明,互不侵犯。
呜……半空中,一阵寒风吹过,如同谁刚刚吹响了哨子,哨音幽幽然、凄凄惨,飘飘远去,渐渐消无。
蜷缩在庙门口的大黑,突然抬起了脑袋,警惕地看向庙外,耳朵抖动了两下,竖的笔直,嘴巴微微地咧开,露出森森獠牙,挤出呜呜的怒声。
陈金很快地反应过来,踏前一步蹲下,伸手按在了大黑的脑袋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大黑很机灵地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闭上了嘴巴,不再出声,只是一双狗眼依然凶狠且警惕地看着庙外那漆黑的夜色和满是银白的雪地。
庙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白狐子精,来了……
一抹白色的影子从渠东的自留地里幽幽飘来,看起来速度并不快,是那么的轻柔缓缓,却在霎那间划破浓浓的夜色,眨眼间便到了巷子口。
老爷庙前,有一大片的空地,庙门口,距离巷子,有十多米的距离,西侧是张保民家的院墙和房屋,东侧是渠边儿通往河堤和桥头的路。
庙内,我们几个屏息凝神,或者说,是我和陈金俩人在屏息凝神,而常云亮他们三人,是瞠目结舌吧?因为他们是第一次看到白狐子精,这种传说中的邪物……看起来,确实很凶,很恐怖。
便如同胡老四所说,白狐子精真的就在庙前十几米外的巷子口,静静地站住了,它很谨慎的四下里观察了一番,然后盯住了庙门。
那是一双满是狠戾凶残的双眼,微黄发绿的寒芒从眼里透射出来,慑人心扉。
瘦削的狐脸显得狡诈无比,森森闪着寒芒的獠牙露出唇外,透着凶悍的气息。
它一身洁白,白的让人感觉,这只白狐子精,便如同用地上的积雪刚刚堆积而起,不,是天空落下的雪花,很自然的堆砌而成的一尊像是狐狸的雪像,是那么完美的和地上的积雪相连,相接,一点儿都不显得突兀。
夜,如此的安宁,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就连庙内众人那轻微的呼吸声,似乎都已经被这种极度的安静完全地吸收掉了。
“别担心,它,它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胡老四很突然地说道。
哥儿几个都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钟,才缓过神儿来,于是庙内响起几声重重的喘息。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鼓励着壮胆儿,虽然,我们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神。
“它……好像发现我们了。”刘宾颤巍巍地轻声说道。
是的,我也有同感,而且我相信,庙内所有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因为那只白狐子精看向老爷庙的眼神,透着狐疑,凶狠犀利。胡老四说白狐子精看不到我们,听不到我们说话,可即便是白狐子精看不到我们,那么它现在所看到的老爷庙,是个什么样子?敞开的庙门里,是什么情景?
我们不知道。应该也有异常吧?毕竟……道术能将我们都隐身么?这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胡老四紧紧的盯着庙外不远处的白狐子精,缓缓地说道:“不会的,它看不到我们,沉住气。”
“它过来了!”常云亮提醒道。
不用他说,我们几个的心都揪紧了,谁都小心地注意着白狐子精呢。
说真的,在没有来之前,兄弟们还都不以为然,侃侃而谈,吹牛如何如何敢作敢为……可是真真的面对着这种邪孽异物,在如此安静,如此静的让人心悸的环境中,眼睁睁看着邪物缓缓向自己走来,心里还明明白白的清楚,一会儿就得动手跟它干,跟它死磕了。心里都紧张,都忐忑,或者说,都有些害怕。包括陈金这号胆儿大到没心没肺的人物,他也一样紧张。
白狐子精很谨慎地盯着老爷庙门,缓缓地移动着步子,轻轻地踩着积雪,向这边儿走来了,冲着庙门,冲着我们。
大黑那狗东西似乎也感觉到了庙内充满了紧张的气息吧?它很不习惯、很讨厌这种紧张的气氛,慢慢地站了起来,嘴角裂开,獠牙龇起,微微向前探头,脖子里传出轻微的呜呜声,它怒了,对于白狐子精,大黑也算是熟识了。
陈金的手搭在大黑狗的脖子上,安抚着大黑,防止这狗东西冲动起来,直接杀将出去。
我伸手摸到了腰间,轻轻地解开了腰带扣,将腰带缓缓地从腰间抽离出来,刚才那把尖刀,被陈金拿在手里了,这小子出来的时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根本没抄家伙。
“都别动。”胡老四双手抬起,提醒着我们,不要冲动,稳住,稳住。
白狐子精不急不缓,一步步的往这边儿走着,小心翼翼,很谨慎。
走到距离庙门口还有四五米的时候,我们看着它更清楚了,那张狡诈阴险的脸,阴森森的透着凶狠残忍,眼神里散发着慑人的寒芒。
白狐子精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瘦削的脸,双眼转动着四下里看了看,鼻子嗅了几下,然后低下头来,原地转了两个圈儿,在厚厚的积雪上刨动起来。唰唰唰,积雪被刨的四散纷飞。
刨了几下白狐子精突然往我们这边儿扑了过来。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脖子不由得后仰,精神瞬间就要爆发似的,浑身肌肉紧的都快要抽筋儿了。
大黑那狗东西更是身子猛然往后一缩,随即嗷的一声就要往外扑,若非陈金这个人遇事不慌,死死地拉住了大黑的脖套,恐怕那东西早就扑了出去。
“别动别动!”胡老四连忙出声提醒我们。我看了他一眼,从他惊恐的表情中,我看到了不自信。
白狐子精好像故意在耍弄我们似的,它在庙门口停了下来,距离庙门,距离那跃跃欲出使劲儿往外探脑袋的大黑狗的鼻子,只有一米多点儿的距离。
白狐子精低头猛嗅了一会儿,前爪子又飞快的在积雪上刨了起来。
陈金扭头和我对视一眼,是的,白狐子精刨雪的地方,有我们弄到那儿的狗尿。
白狐子精刨开积雪之后,停了下来,再次很是小心翼翼地四下里看了看,然后狐疑地看着我们,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这时候的我,嗯,大概我们哥儿几个都一样,都已经不再有先前那般紧张恐惧了,反而想着赶紧冲出去****,狠狠的打,往死里打它!打死它!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当紧张恐惧的你在安静的环境中被迫克制着自己,一直压制着无处发泄的时候,慢慢的,恐惧感就会淡化,转而化作了冲动,激动,甚至是暴躁。
白狐子精怔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了大杨树下,再次扭头四下里疑神疑鬼的查看一番,低下头来,两只前爪开始飞快地刨动起雪来。
胡老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白狐子精去大杨树下刨土,他扭过头来,看了下陈金,又看了看我,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一副……奸计得逞的狡诈样子,阴阴的。
突然,白狐子精身子猛然往右侧一窜,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当中,不见了!
我们几个大吃一惊,胡老四赶紧伸展胳膊挡住差点儿就要跑出去看个究竟的我们,扭头说道:“稳住稳住。”
我忽然想到,是不是那一沓包着蒜泥像是粪便般的符纸,让白狐子精给刨了出来,白狐子精受到了打击,却并没有按照胡老四的猜测,跳到庙前的困邪阵里,而是像上次那般,逃向北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