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想要议和?”
昌平城东南,明军棱堡群主堡,秦王朱常渭从虎皮藤椅上惊跳起来。
不久之前,朱常渭的亲兵从棱堡下来,向秦王禀报说鳌拜派使者来了。
朱常渭揉了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长长打了个哈欠,和他那位远房亲戚朱聿键不同,即便孤立无援,与建奴血战之际,秦王仍然能做到每天按时作息。
昨夜建奴夜袭扰人清梦,秦王彻夜难眠,今晨醒来双眼都有些浮肿了。
“老子刚睡着,就把老子叫醒!来了多少人?”
“共有三人,其中一人像是大明官员,另外两个是建奴战甲,殿下,要不要见他们?“
“大明官员?“朱常渭揉了揉鼻子,怒气冲冲道:”是辽东投降的汉人么?这群狗杂碎还敢来见本王?!”
“回殿下,对方离得远,小人也看不清楚,”
建奴兴起辽东,辽东一带投降建奴的大明文官不计其数,这些人中大部分只为养家糊口,不过也有些人是铁了心要做建奴走狗,比如佟养性范文程为代表。
朱常渭对辽东汉奸说不上憎恶,建奴与他有杀父之仇,与崇祯皇帝相比,他更愿将这些汉奸千刀万剐。
此地出现汉奸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建奴突然要与明军和谈,颇有些出人意料。
莫非是多尔衮见到包衣昨日惨败,无心再战,准备撤军了?
不过朱常渭旋即否定了这个推测。这次八旗主力倾巢而出,看得出是下了血本,非拿下京师不可,断不可能因为伤亡千余人的包衣奴才就裹足不前。
想到这里,朱常渭嘴角浮出淡淡笑意,冷冷道。
“建奴和谈是假,想要拖延明军才是真。不过这也正合我意!”
朱常渭虽然不知道鳌拜拖延攻城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不过他知道,崇祯皇帝派他镇守昌平棱堡群,为的就是让明军尽力拖住建奴,好为京城防御争取更多时间。
毕抚坚他们研发的新式火铳装备中卫军不久,还在磨合之中,形成战力尚需时日,明军同样需要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建奴既然想要和谈,那就谈吧。
“带使者进来!”
亲兵应声而去,刚走出几步又被秦王叫住。
“让城头炮手和铳手加紧戒备,小心建奴趁乱攻城,本王倒要看看,鳌拜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正黄旗步兵统制鳌拜的确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他之所以派遣都俊明前往棱堡与秦王和谈,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等从盛京运送而来的红衣大炮到位。
亲眼目睹包衣战甲伤亡惨重,这位自诩满洲第一勇士的悍将也意识到,没有重型火器,单凭汉人尼堪或是朝鲜王军填壕,很难攻克眼前明军堡垒。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派去明军堡垒中谈判的都俊明算是炮灰的存在,其作用无外乎尽量拖延时间,万一此人被明军处死,多少能激发朝鲜王军的斗志——如果那些高丽棒子还有斗志的话。
在确认壕沟外没有建奴哨骑后,昌平东边棱堡终于缓缓打开大门,从里面走出来十几名明军夜不收,众人皆是清一色战甲装扮,身披锁子甲,手持顺刀火铳,一边警惕注视周围,一边快步来到都俊明等人面前。
不等建奴使者反应过来,便被明军夜不收前后簇拥着朝棱堡方向走去。
朝鲜统制都俊明跟在这群明军夜不收后面,穿越壕沟,走向城门甬道,一路上,明军锁子甲咔咔作响,听得都俊明心底发毛。
都俊明出身贫寒,家中世世代代都是渔民,崇祯初年在忠清道做小兵,能一步步爬到统制位置,靠的是那张俊秀的脸蛋。高丽军中短袖成风,都俊明靠着几分姿色取悦上官。
不过也正是因为仪表不凡,都俊明才被鳌拜一眼相中。
棱堡前壕沟被包衣奴才尸体填的满满当当,明军还没来得及清理,这些尸体被暴露野外,昨夜引来不少野狗啃食。
壕沟与棱堡之间横七竖八摆放着半人多高的据马,据马上缠绕铁丝,铁丝上悬挂着流血至死的包衣战甲,这些人都是负伤后被困在据马壕沟之间,在凛冽寒风中流血而死。
不过为大清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都俊明踩着尸体走过壕沟,在据马之间穿梭前进,小心翼翼不被锋利铁丝挂伤。他举目四望,目测周围战死的包衣超过千人,堡垒前面宛若修罗场。
昨日攻城之惨烈,高丽棒子早有耳闻,他心中多少有了准备。然而现在身临其境,望着棱堡下堆积成山的尸体,都他还是被深深震撼。
如果不是这群包衣奴才,昨天上阵的就是朝鲜王军,而都俊明很可能也会死在壕沟与据马之间。
穿过最后几道据马,终于来到棱堡甬道前。
都俊明抬头望向棱堡前门,前门又窄又小,估计仅能容一匹马车通过。朝鲜统制和两个建奴战甲相互看了眼,眼中都露出惊诧表情,这种城门还是他们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城门,对攻方来说不啻是噩梦的存在。
城门甬道站着两排明军战甲,各人手持长枪,腰挂顺刀,三眼铳,都用凶狠眼神望向都俊明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