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朝巨龟城东面缓缓飞行的石武将田塽和沈侨的对话尽收耳中。
等东城门那边再无声响,石武以一息两万六千里的速度来到一处河流上空。他降下身形于水岸边盘膝打坐。他之心境与前方夜色下的河流一样静谧。他以《九转化灵诀》的内视之法把田塽他们的对话全部告诉了天劫灵体。
天劫灵体生气道:“那块令牌果然还有监听或者监视的作用!你在巨龟城的一言一行田塽全知道!”
石武笑了笑道:“你情绪反复的样子越来越像人族了。”
天劫灵体不否认道:“跟你在一起久了像人族也正常啊。”
“你可别什么都扯到我身上。”石武撇清关系道。
天劫灵体言归正传道:“那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我想分析一下这次在巨龟城得到的诸多消息。”石武缓缓闭目与天劫灵体梳理道,“首先可以肯定宸灵子六月廿三那天就在巨龟城!依照聚灵楼那待客小厮所言,宸灵子在六月廿一那晚被霍灸他们劝走了,以宸灵子的心性,他应该是拿着从巨龟城那些人身上收集到的与风暖相关的信息找去了双蟒谷,接着又在周边的城镇搜寻了一圈。还好那天在走之前你让我把蛇窟洞口处的那道火系灵力收回,不然我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宸灵子逮住了。”
石武说到此处心有余悸。他庆幸有天劫灵体提醒,他同时也告诫自己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天劫灵体突然想起一件事:“糟糕!你在御甲城时用过风暖这名字!宸灵子会不会在周雄父女身上查到这个线索?那你后面展露真实面容时也要注意了。”
石武想了想道:“即便宸灵子真去了御甲城他也打听不到任何与风暖有关的消息。丁珂已经身死道消,周雄父女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中。他们一个是空冥期,一个是金丹期,他们很清楚如果他们上报说知晓风暖这个人,他们必定会被宸灵子或者御无溪搜魂,到时他们对丁珂得到阵环星石的怀疑以及欺瞒城主贪图阵环星石的行为就会暴露无遗。你觉得他们父女俩是那种蠢货吗?”
天劫灵体被石武这么一说想起了周雄父女在御甲城时的行为举止,它认同道:“他们确实是那种明哲保身之人。”
石武补充道:“而且根据宸灵子回去巨龟城一事可以看出,他没有找到任何别的线索。他只能通过收集同一批次的阵环星石来寻找我的行踪。”
天劫灵体放心道:“有雷隐术在,即便他真的获得了一颗阵环星石也感应不到你身上那四颗。”
天劫灵体见石武没有接它的话,它追问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灭像一脉的雷系术法?”
“我对你们雷族的术法一向很信任。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霍灸在整件事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他于六月廿一那晚和郭炘劝走了宸灵子、岑音子,也就是说他当时是站在郭炘那边主张以和为贵的。可到了六月廿三那天,他和郭炘一擒住宸灵子就在宸灵子体内施展了从圣品阶的咒印,还是那种滥杀极难胜地之人就会发作的。这前后的转变也太大了。”石武说出心中不解道。
天劫灵体则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霍灸素有杀圣之名,他第一次肯定给了宸灵子和岑音子警告。怎料宸灵子后面还是一意孤行灭杀了巨龟城内的无辜百姓。这等于是当众甩了霍灸一巴掌,他自然要拿宸灵子来立威!”
石武半信半疑道:“真是这样吗?”
“反正巨龟城因这件事近乎变成一座死城是千真万确的。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在郭炘有可能赶来的情况下灭杀田塽他们,然后安全逃离。”天劫灵体言明如今的情况道。
石武心中已有对策:“聚信馆的消息虽不太准确,但郭炘所在的炘炎岭在巨龟城以东一千七百万里外应该不假。从圣境修士的瞬移之法已经到了可以改变空间的程度,郭炘的能为我不了解,就算他可以一息两百万里,那他赶来就需要八息左右的时间。我留一息时间从巨龟城飞去小型传送阵的初始位置,换言之,我有七息时间灭杀田塽他们。”
“邱正、翟啸他们重伤回去洞府休养,你说郭炘会不会在附近帮他们看着巨龟城?”天劫灵体道。
石武认为不可能道:“聚信馆记录的信息中显示郭炘为一名散修,所以他就算跟邱正他们关系再好也不会一直看着巨龟城。何况像巨龟城这样的城池邱正手里还有八座。”
天劫灵体听后说道:“那七息时间足够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确实足够了。”石武道。
天劫灵体疑问道:“还有意外?”
石武讲出如今最不确定的事情:“天劫灵体,若我们在巨龟城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那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个局?”天劫灵体眉头紧皱道。
石武道:“这只是我做出的最坏推断。这个推断成立的条件是宸灵子的面子能大到让霍灸和郭炘陪他演这场让我入局的戏。”
天劫灵体一想到如果真像石武说的这般,那石武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它看了看地魂内的印沁,它对石武道:“谨慎些总归没错。你把一纸清荷放在有着元婴中期海玉桃的储物袋内。要是遇到你说的这种情况,你让印沁大哥帮你挡这次劫!”
“好!”石武从纳海囊中取出一纸清荷,将其放在了装有一只元婴中期海玉桃的储物袋内。
做好这些准备的石武在脑中思考着还有什么遗漏之处。他把用风暖身份过去巨龟城时发生的事情全部回忆了一遍。他想到了一个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他拿出在江陵城购买的地图,锁定正南方向十六万里外的澄福城。
是夜戌时,石武以关楚的身份进入澄福城。虽然这座城池比巨龟城小了一半不止,也没有行旅门和珠光阁这样的据点,但城内铺子卖的货物却样样齐全。街上更是有很多出来游逛的修士百姓。
石武向人问询后找到了一家售卖法袍配饰的店铺。
他一走进去里面刚做完一笔生意的风韵妇人就摇曳生姿地来到他面前。那妇人声音柔媚道:“客官,您想购买什么好物?我们这儿以法袍为主,还有一些配饰。”
石武扫过柜台上那些法袍,他指着一件标价三十万块上品灵石的炼神初期品阶土系法袍道:“我要这件。”
“客人您真有眼光,这件土灵护身袍的防御力在炼神初期品阶的法袍中可算上乘。”那风韵妇人还准备等石武还价呢,石武已经把装有三十万块上品灵石的储物袋递了过来。
那风韵妇人愣了愣才接过储物袋,她以灵力扫向里面的灵石,确定数目无误后她笑容灿烂道:“客人您还要买点什么?我帮您介绍介绍。”
石武指着一枚水蓝色簪子道:“这种簪子有炼神品阶的吗?”
“不好意思啊客人。这枚蓝影水玉簪只有空冥后期品阶的了。”那风韵妇人道。
石武喜欢这簪子的样式,他拿出两万块上品灵石买下了这枚蓝影水玉簪。
那风韵妇人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连价都不还的主,她有些不适应道:“客人,要不您再挑个炼神品阶的发饰,我可以为您减些价钱。”
石武呵呵笑道:“你这话为何不早说?”
那风韵妇人也笑了起来道:“您买东西给灵石的速度太快了,我这不是没跟上嘛。”
石武指着右边柜台上的一块雕花玉佩道:“这炼神中期品阶的玉佩倒是挺好看。不知它何以售价三十五万块上品灵石?”
那风韵妇人介绍道:“您真有眼光,这块双花落玉坠其实是一件炼神中期品阶的法宝。在您处于对战状态时它会自主生出一道贴身的灵力屏障。这屏障的主要作用为净化炼神初期品阶以下的灵毒,让您免遭敌人暗手。”
石武看中道:“这玉佩可减多少灵石?”
那风韵妇人作思考状道:“客人给三十三万块上品灵石即可。”
“你说的减些价钱还真就减了些。”石武道。
那风韵妇人赔笑道:“客人您别看我这就卖出去了价值几十万块上品灵石的好物,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的租金因巨龟城那边搬来的商户影响,都快涨一倍了。加上这些好物的成本,这两万块上品灵石是我能让出的最大的利。”
“原来是这样。那你能给我几只空的储物袋吗?普通的就行。”石武道。
那风韵妇人听石武索要储物袋,她立马去柜台那边帮石武拿了十只过来。
石武取出那只装有上品灵石的储物袋,往一只空的储物袋里倾倒了三十三万块上品灵石。
那风韵妇人确认好灵石数目后,她眼睛直直地看着石武手里那只储物袋,她觉得石武那只储物袋里的上品灵石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这倒是那风韵妇人想多了。石武这只储物袋里装有上品灵石九十七万九千九百二十块,是石武退去雅闻阁灵力包厢后的找零。他这一番消费下来,里面也就四十几万块上品灵石了。
石武见那风韵妇人收了灵石却没有任何要把货物给他的意思。他问道:“掌柜的,是我灵石给少了吗?”
那风韵妇人回过神来尴尬笑道:“看我这记性,我这就帮客人把好物装起来。”
“不必了。你把柜台打开,我自己来装。”石武要求道。
那风韵妇人闻言口念法诀将那三个柜台全部打开。
石武右手虚空一抓,那三件物品齐齐飞至他手中。他以灵力探入,在确认这三件物品的品阶效用后他对那风韵妇人道:“告辞。”
“客人慢走。”那风韵妇人回道。
石武出了那间店铺就离开了澄福城。他带着购买的物品飞回原先那处河流旁。他静坐闭目,准备用一夜时间将身心状态调整至巅峰。
夜色流转,朝霞满天。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于卯时过半照射在水岸边的石武身上。
石武睁开双目换上那件炼神初期品阶的土灵护身袍,他再把土陨剑负于身后戴上那根蓝影水玉簪。等他将双花落玉坠挂好腰间,他便操控脑中六处穴位上的灵力细针把关荣的面貌换形成了轩天灵。
石武收回肉身中的阴火之力,待其身上炼神后期的灵力轰然散出,前方平静的水面顿时澎湃汹涌,阴狠无情的离垢地轩天灵再现尘寰。
巨龟城东城门外,正在恪尽职守的沈侨等人突感一股可怕的灵力威压落至肩头。
沈侨抬首望天,看到空中来了个鼻梁高挺,目光深邃凶狠的中年修士。他赶忙俯身作揖:“参见前辈。”
石武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这里是巨龟城?”
沈侨回道:“正是。”
“老夫离垢地轩天灵,欲和巨龟城城主田塽做笔交易。要么你帮我通知田城主出来,要么我入城去见他。”石武落至沈侨面前道。
沈侨的身子顿了一顿,他随即说道:“我们城主正在珠光阁内与柳管事议事。小的带您过去。”
“好。”石武同意道。
珠光阁柳净的专属屋舍中,田塽正看着手上玉盘显示的沈侨与石武的影像,他疑惑道:“柳兄,你说这炼神后期的离垢地修士所来为何?”
脸色煞白的柳净道:“不管他来干什么,只要是在这巨龟城内部我们就不用担心。”
田塽点头道:“虽然巨龟城南面的法阵被宸灵子前辈破坏后只相当于返虚初期品阶,但其余位置的法阵效果依旧是返虚中期品阶。有我手中这阵眼法器在,返虚以下修士皆不足为惧。”
柳净听到宸灵子之名怒意横生道:“霍灸前辈就该在六月廿一那晚杀了那疯子的!”
柳净说完止不住地咳嗽,在从怀里拿出一枚丹药吞下后才缓了过来。
田塽劝道:“柳兄,身体要紧,莫要再动气了。”
“我只恨自己实力不济,否则我就是拼个玉石俱焚也要把那疯子给灭了!”柳净双拳握紧道。
田塽叹息道:“柳兄,起码我们都还活着。你想想南城门那些粉身碎骨的修士和百姓,他们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净对那些人没有任何同情:“那是他们命数到了!田兄,虽然我被那疯子重伤之下只有炼神中期修为,但我相信我们能活下来那就一定有报仇的机会!”
田塽看出柳净已经被仇恨侵蚀,他见沈侨他们即将到来,他将那块阵眼法器收入袖中道:“柳兄,那离垢地修士要来了,我们准备一下吧。”
柳净提了提神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沈侨此时于柳净的屋外请示道:“启禀城主,柳管事,小的带轩前辈过来了。”
柳净一挥衣袖将屋舍大门打开。
石武见屋内二人都在强提精神,他主动作揖道:“在下离垢地轩天灵,有要事与田城主、柳管事相商。”
田塽还礼道:“轩道友远来是客,还请入内相谈。”
石武面露谨慎之色道:“田城主,我要相商之事关系重大,还望您和柳管事出来。”
柳净还想说你这外来修士怎敢如此无礼,石武已经从怀中拿出陶由那颗阵环星石。
田塽和柳净的目光自此再难与那颗阵环星石分开。
柳净吩咐沈侨道:“你先去珠光阁外面候着。”
沈侨没有理会柳净越俎代庖的行为,他看向了田塽。
田塽虽不清楚柳净要干什么,但他还是对田塽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待沈侨离开,柳净忍不住问道:“轩道友,你手上的难道是阵环星石?”
“正是!我在玉漱城那边听闻你们开出的收购条件,于是就过来了。”石武说道。
已经上过一次当的田塽和柳净多了个心眼。田塽抢先说道:“轩道友,你可能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拿着一颗假的阵环星石来我巨龟城兑换,还间接生出了一桩祸事。所以我希望你先让我们验明这颗阵环星石的真假。”
石武犹豫道:“你们等于是要我直接把阵环星石交给你们,这不妥吧?”
柳净做出保证道:“轩道友,我和田城主愿意发下道誓,若这颗阵环星石是北部第一批阵环星石中的任意一颗,我们当即奉上允诺的好物。若这是假的,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石武看向田塽和柳净,在思考良久后他同意道:“好!我信你们一次。”
田塽与柳净当即发下道誓,石武也就把手中那颗阵环星石隔空传至田塽身前。
柳净召出法刀全神贯注地盯着石武,以防石武突然出手。
田塽则将自身土灵之力注入那颗阵环星石中。
只见那颗阵环星石在田塽倾注土灵之力后变成了光亮的褐色,田塽手中灵力越增那颗阵环星石现出的褐色就越纯净。
田塽大喜之下正要跟柳净言说,柳净却先一步传音给田塽道:“田兄,这颗阵环星石是假的!”
田塽大骇地传音道:“柳兄,这怎么会是假的?根据以前那些得获阵环星石之人传下来的验证之法,我注入土灵之力后它就会显现出纯净的褐色,如今它完全符合了这一现象。柳兄若不放心,你可以用水灵之力试试。”
“田兄,此人身后那把是普通的炼神后期土系法剑,他身上的法袍为炼神初期品阶,腰间玉坠是炼神中期品阶,头上发簪更是只有空冥后期品阶。这人带过来的阵环星石是假的。”柳净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田塽明白了柳净的意思。这下换做田塽纠结了,他传音道:“柳兄,除了我田家那颗龟延丹外,用于兑换阵环星石的仙玉、法器之类的好物都是由邱前辈和翟前辈拿出。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柳净坚定地传音道:“田兄,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缘!这人乃是离垢地修士,杀了也就杀了。他独自来到巨龟城珠光阁地界就注定今日是他的死期。你只要操控上方法阵将其灭杀,我们既能交差又能得到用以兑换那颗阵环星石的所有好物!田兄,那批好物我只要三成,剩下七成尽数归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田兄还在犹豫什么啊!”
田塽想到巨龟城是他们田家的心血,只要有了这颗阵环星石,巨龟城的危机就会解除,他也能靠着这七成的好物让巨龟城恢复往日的荣光。他做定地传音道:“柳兄,配合我!”
柳净内心大喜地传音称是。
田塽收回注入阵环星石中的灵力。他将那颗阵环星石扔在石武身前的地上,他气愤道:“轩道友,你这颗阵环星石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石武惊讶道。
田塽作色道:“现在谁不知我巨龟城和翟啸前辈手下的十二座珠光阁着急收购阵环星石,如果你这颗是真的,我早就和柳管事拿出好物兑换了!我念在大家同为十地之人,今日不跟你计较,你拿上你这颗假星石走吧。”
柳净在一旁配合道:“田城主,你就这么让他走了?我们刚刚发过的道誓中可是说了,如果这颗阵环星石是假的,我们定不会放过他!”
石武还解释道:“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特意去比对过,这跟典籍中描述的阵环星石一模一样啊。”
田塽冷声道:“带上你的假星石快滚!”
“走就走!你们不识货我就不信北部没识货的人!”石武语气不善地说完就弯腰去捡地上那颗阵环星石。
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田塽怎会放过。他手按袖中那块阵眼法器,巨龟城上空立时凝聚出一只十丈长六丈宽的灵力手掌。
那巨掌若受召唤般直直拍向那颗阵环星石所在的位置。
“成……”柳净后面那个“了”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他的脖颈就被一股巨力擒住按在了地上。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同样被按在地上满眼惊恐的田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