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究竟是在中洲的什么地方啊?”吉姆利问好奇地从莱戈拉斯身后向前张望着,他从未来过这地方,也从未听说有人来过这地方。
埃尔拉丹答道:“我们已经从墨松德河的上游走下来了。这条冰冷的长河就是墨松德河,它最后流入冲刷着多阿姆洛斯城墙的大海。从今以后,你不必再问它是如何得名了,人类叫它黑源河。”
墨松德(Morthond)一词是辛达语,意为“黑色的根源”,它在人类语言中的名称是黑源河。墨松德河之所以会得到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发源于黑暗的亡者之道。这条河一直是刚铎的主要河流之一,它在离开亡者之道后,先是穿过一道极其陡峭的裂谷,然后落入宽阔的黑源河山谷,接着一路奔往西南方向,但在中游处转向东南,最终与凛格罗河交汇,共同流进贝尔法拉斯湾中的科巴斯港,但自从罗瑞恩的阿姆洛斯在那里淹死之后,那儿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了,墨松德河的入海口处坐落着的精灵港口埃蒂尔泷德也已经彻底荒废。
墨松德山谷形成一处巨大的河湾,河水冲刷着山脉陡峭的南面山壁,陡坡上长满了绿草,但此时一切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山坡看起来也是灰黑色的,因为太阳已经下山了。或许是因为法术时长已经失效的缘故,费恩的那匹马有些颤抖,小法师让亮白色的小光球悬停在马匹的脑袋上,并且小心提防,以免被胯下的这匹蠢马摔死。只不过这种行为遭到了希瑞的无情嘲笑,她和她的马趾高气昂地从小法师身边经过。
在遥远的下方,有人类的居所闪动着灯火,这座山谷富饶肥沃,许多百姓居住在此。接着,阿拉贡没有转身,而是开口高喊,好让所有的人都听见。
“朋友们,且将疲惫抛到脑后!现在快马加鞭!我们必须在明天之前到达埃瑞赫黑石,路还很长。”于是,这支队伍全都没有回头,策马奔驰在山野中,直到他们来到一座横跨奔腾急流的桥前,找到了一条向下通往平地的路。而他们所到之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火熄灭,那些在屋外的人吓得大叫,像被追猎的鹿一般疯狂奔跑。他们或许看不清队伍中的景象,但那无缘无故袭来的冰冷和模糊的身影可不会骗人,还有那发自内心的恐惧,都让他们不顾一切地转头就逃。在无垠的夜色之中,到处传来同样的呼喊:“亡者之王!亡者之王来攻击我们了!”
钟声在远远的下方响起,所有的人都从阿拉贡面前逃开。但这队灰衣劲旅像猎人一样匆匆疾驰,不曾停留,直到胯下的马因为疲乏而步履蹒跚。就在午夜之前,他们终于冒着漆黑犹如群山中洞窟的黑暗,来到了埃瑞赫(Erech)山。长久以来,亡者的恐怖一直笼罩着这座山和山周围的空旷田野,因为山顶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球状黑石,这块黑石虽有一半埋在地里,露出的部分仍有一人高。
它看起来不似凡间之物,仿佛自天而降——有人真这么相信,至少刚刚骑行过的那片山谷中的村夫愚妇对此深信不疑,但那些还记得西方之地的传说的人,都说它是在努门诺尔毁灭时被带出来的,伊熙尔杜登陆后将它设在此处。
可即便那是伟大君王所设下的石头,山谷里的居民没有人敢接近它,也不敢住在附近,从他们小的时候,他们的长辈就不断地告诫他们,远离那块黑石,而如今他们也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孩子的。习俗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经年累月下来,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居民敢接近黑石,因为他们说那是幽灵的聚会处,他们会在恐惧的时期聚集起来,簇拥在黑石四周,窃窃私语。除此之外,那些居民们还以此演绎出了无数的传说,一个比一个可怕,那些故事包揽了每个山谷居民童年的睡前时间,而尿床原因。
一行人来到黑石前,勒马伫立在死寂的暗夜里,接着,埃洛希尔递给阿拉贡一支银号角,阿拉贡毫不犹豫地吹响号角,近旁的人全都觉得听见了回应的号声,就像从遥远的洞穴深处传来的回音。他们没听见别的声音,但察觉到有一支大军将他们所在的山丘团团围住,并有一阵冷风从群山中刮了下来,好似鬼魂呼出的气息。
阿拉贡下了马,在黑石前站定,以洪亮的声音喊道:“背誓者,你们为何而来?”
黑夜中但听一个仿佛自远方传来的声音回答他说:“为了履行我们的誓言,以求安息。”
阿拉贡说:“这个时刻终于到了,现在,我要去安都因河上的佩拉基尔,你们当随我前去。待到这片大地上索隆的爪牙都被清除,我将认定誓言已经履行,汝等将得以安息,永远离去。因我乃埃莱萨,刚铎伊熙尔杜的继承人。”
说完,他吩咐哈尔巴拉德展开他带来的那面大军旗。那旗是黑的,即使上面绣有任何图案,也都隐藏在了黑暗里,可幽魂们看得清,他们什么都看得清。四野一片寂静,长夜中再听不见哪怕一声低语或叹息,可阿拉贡似乎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经获得了承认。
他们一行人在黑石旁扎营,但是被那些可怕的鬼魂团团包围着,大部分人都几乎没敢睡觉。但这并不妨碍小法师睡一个安稳觉的决心,他委托杜内丹人将他和希瑞的马拉到一边,然后他就在地上,用银粉画起了法阵,一个魔法能量圆柱出现在了原地,银色的闪烁符文出现在圆柱与地面交界处的位置,将幽魂带来的恐惧与寒冷统统隔绝在了法阵之外。吉姆利毫不犹豫地钻了进来,他在山洞中的狼狈样让他实在有些抬不起头来,莱戈拉斯和希瑞也走进了法阵之中,这个法阵的持续时间极长,因为小法师使用了一些特别的技巧延长了法术的时间,只为了让自己能够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小法师还将一些清水变成了热葡萄酒,分发给了所有人——幽魂的负能对于生者来说是一种伤害,即便是杜内丹人也无法承受太久。他故意从那群幽魂面前经过,但它们似乎没有攻击的欲望,而是发自内心地成服与阿拉贡。
等到寒冷苍白的黎明到来之时,阿拉贡立刻起身,率领一行人踏上了征程。
除了他以外,人人都感觉这是自己有史以来赶过的最急速也最疲惫的一趟路,也惟有他的意志才能驱使他们前进。除了北方的杜内丹人和与他们同行的矮人和精灵没有任何凡人能忍受这样的征程。至于费恩和希瑞,他们更算不得是凡人,上古之血的力量可没有那么浅薄。
他们经过塔朗颈,来到了拉梅顿,幽灵大军紧跟在后,散发着先声夺人的恐怖。终于,他们来到了奇利尔河上的卡伦贝尔镇,他们背后残阳如血,正缓缓沉落到西方远处的品那斯盖林丘陵后方。奇利尔河(Ciril)是刚铎的南方封邑拉梅顿的一条河流,它发源于白色山脉和其南侧的一座孤峰之间的谷地中,先是在深切的石质河道里向东北流淌了一段距离,然后一路向东南奔去,最后在卡伦贝尔镇的南面汇入凛格罗河。
他们发现小镇和奇利尔河渡口都已荒废,因为许多男人都已离家去征战,而留下的人听说了亡者之王即将来到的传言,也全都逃到了山里。没等,第二天黎明没有到来,这支灰衣劲旅继续前进,进入了魔多风暴的黑暗,淡出了凡人的视野。等到后来,那些留守的人们回来之后,
亡者继续追随着他们。
阿拉贡率领的这支队伍的目的地,就是佩拉基尔港,那是位于安都因河口三角洲上游的一座城市,它是刚铎王国最古老和最重要的港口之一。甘道夫在稀少的教学时间中曾经教着小法师辨认一些地图上的重要城市,佩拉基尔港就是其中之一。在老巫师口中,佩拉基尔曾经是一座距离大海仅有数哩距离的海港城市,但第二纪元末期的努门诺尔沦亡事件改变了中洲的海岸线,佩拉基尔因此变成了内陆港口,佩拉基尔港既是航运的中心,也是陆路交通的枢纽之一:通往南方的哈拉德路、通往北方的南北大道和通往埃瑞赫的道路都在此地交汇。
这是一段极为漫长,也是极为折磨人的旅程。阿拉贡带领着他们骑行了四天四夜,在第五天的时候才抵达了佩拉基尔港,从那儿到黑石差不多有九十三里格,几乎每个人都十分疲倦,就连费恩也是如此,他的身体素质还远远比不上杜内丹人。
骑行的第一日有光,然后就是那个无晓之日,但他们仍然继续赶路,涉过了奇利尔河和凛格罗河。那是他们回头看去,就发现在魔多的黑暗中,幽灵大军似乎变得更强大也更可怕了。那些如同云絮一般稀薄的身形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他们有些骑马,有些大步疾奔,但全都以同样的速度飞快前行。他们沉寂无声,但是眼中闪着熠熠幽光。第二日,他们在拉梅顿高地上追上了杜内丹人的马,将他们裹在中央,若非阿拉贡阻止,他们就会赶到那支队伍的前面去。幽灵们听从了阿拉贡的命令,全都退了回去。
第三日他们来到了吉尔莱恩河口上游的林希尔,乌姆巴尔和哈拉德的凶残对手溯河而上,拉梅顿的百姓正在那里跟他们激战,争夺滩头。在阿拉贡率领着杜内丹人和亡者大军抵达之后,攻守双方一致放弃了战斗,落荒而逃,大喊着亡者之王来攻击他们了。只有拉梅顿的领主安格博有胆量面对我们。阿拉贡吩咐他,等灰色大军经过之后,他当召集百姓,如果他们敢去,当随后跟上。
“在佩拉基尔,伊熙尔杜的继承人会需要你们。”阿拉贡对着领主说道。
然而他们面临的攻击不仅仅只有那些海盗,他们渡过了吉尔莱恩河之后,就遇到了挡路的魔多盟军,虽然杜内丹人人数稀少,但阿拉贡在拔出长剑之后,就轻易地将那些魔多盟军击溃。稍事休息后没过多久,阿拉贡就起身,他担心米那斯提力斯已经遭受了攻击,他担心那座城市的安危,担心它在援军到来之前就被攻破。因此,在天黑之前他们就又上了马,以马匹所能承受的最快速度,奔驰过莱本宁的平原。
在精灵莱戈拉斯的印象中,那片平原一片青翠,但当时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却是黑暗中的一片横过广袤大地的灰黑荒凉。他们追击了敌人整整一天一夜,毫不留意马儿践踏了多少花朵与青草,直到最后他们来到了大河边的严酷终点。精灵一直认为,那时他们已经靠近了海洋,因为水面在黑暗中显得宽广辽阔,岸边有数不清的海鸟在鸣叫。
而直到那时,杜内丹人们才遇到了真正的战斗,乌姆巴尔的主力舰队都泊在佩拉基尔,大船有五十艘,较小的船不计其数。他们追击的敌人有许多比他们先到港口,他们带去的恐惧传播开来,有些船已经离岸,打算顺大河而下逃跑,或开往对岸,许多小船也已经着火了。但是走投无路的哈拉德人掉头反扑,他们在绝境中变得非常凶猛,并且一看到人数稀少的杜内丹人就哄然大笑,因为他们的队伍数量仍然相当庞大。
但是阿拉贡停下来,他用洪亮的声音喊道:“”现在,我以黑石之名召唤你们,上吧!”刹那间,一直尾随在后的幽灵大军突然显露了身形,就像一片灰色潮水冲上前去,将前方的一切尽数卷走。活人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能听见模糊的叫喊声,隐约的号角声,以及无数好似远远传来的喃喃低语,听起来就像是很久以前的黑暗年代里,某一场被遗忘的战斗的回声。他们拔出了苍白的剑,没有人认为那些刀剑还能不能伤人,因为亡者根本不需要武器,单单恐惧就够了,没有人能抵挡他们。
在那一天结束之前,抵挡幽灵大军的敌人已经一个不剩,不是淹死,就是逃往南方,指望着徒步跑回家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