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折,郢都整个冬季也没有飘过几场雪,渡过长江后才感受到凛冬的气息。
银装素裹,一队车马在皑皑白雪上留下一长串印记,自从秦楚和解,两国边境常有商旅出没,但这队车马与寻常商旅不同,其中有楚卒,有秦卒,偏偏旌旗上却绣了一个黑色的“晋”字。
“终于回来了,公子当真不打算入城休整几日?”
车队停在商於城外,黄飞看着面前历经战火的城墙大为感慨,秦楚休战后商於城已归还楚国,他此行既是为了护送重耳入秦,也是为了重返商於整顿防线。
“多谢黄将军好意,流亡二十载,我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只想早日赶到雍城面见秦公。”
“既然如此末将不便强留,过了商於便是秦境,提前恭祝公子顺利归国、大展鸿图。”黄飞拱手与重耳道别,转头看向人群后的一名年轻人:“前路漫漫,贤侄若遇困局,只管退至商於。”
西行十余里便是阳江村,与褒姒相识的情形恍如昨日,雪夜月光下身着红装的身影历历在目,可如今白雪依旧,伊人却已不在,王封松开衣袖里紧握的双手,感激地向黄飞施过一礼,起身时目光不觉看向咸阳的方向。
“想不到王公子与黄将军亦有私交,看来这些年押宝不少。”一行人辞别黄飞,继续向雍城赶路,行不过五六里,重耳突然开口道。
一路上与黄飞并无过多交流,重耳这般态度多半是不满自己没有提前告知与黄飞的交情,王封没有往心里去,拱拱手便准备继续赶路,重耳却不依不饶:“不知道秦国境内是否也有王兄弟的‘故交’?”
‘故交’还真有,是友是敌就说不好了,当初在蓝田城摆了李煌一道,逃亡时又斩杀其心腹,即便秦楚和盟双方关系有所转变,再见面亦少不了芥蒂,王封此行不愿多生波折,顺势请辞道:“前方便是蓝田城,当年我在黄飞将军麾下时曾入蓝田刺杀幕僚,若被人发觉恐为公子招惹是非,不如我等于此处暂别。”
“看来王兄弟是放弃在我身上‘押宝’了。”虽有百余名官兵护送,但若多一名子境练气士贴身护卫无疑更让人心安,听说王封要走,重耳掩饰住心底的慌张,云淡风轻地开口道。
“公子不要误会,在下离开队伍后仍会暗中尾随护佑。”
重耳听闻此言颇为满意,但仍故作冷漠,狐偃见状打圆场道:“王公子所为我等必牢记于心。”
王封拱拱手,转身消失在密林中,对于重耳的态度他并不在意,反正此行的主要目的也不是重耳,能结个善缘就结,结不了也无所谓,将来挖起墙脚更不会有心理负担。
过了冬至年关便不远了,蓝田城内一片喜庆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过年,战争发生在楚境,蓝田城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过多波及,当然一年前那桩惨案不算,毕竟大家都已心照不宣地将其忘却,遗忘的事情等同于没有发生,在李煌的有心压制下,吕轶遇刺与全城腹泻两桩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势必会成为悬案,最终消弭于历史长河中。
做了大半辈子城主,临了临了竟被一个半大小子耍弄于股掌,就算主谋已跑,多少也需推出个替罪羊才能挽回颜面,可惜自家外孙女吃里扒外,为了那个傻小子竟然以死相逼,李煌一想起此事就来气,但为了让外孙女开心,也只能咽下这口气,甚至破例扯谎应付过赵家的究查。
城主府也在筹备年关,府内被布置的十分喜庆,李煌亲自将两盏大红灯笼挂于正门,后退一步端详许久,满意地拍了拍手:“秦楚修和,蓝田城又可安稳数年,女大不中留,赶在年前找个好日子把萌萌和那个傻小子的婚事定下,也算是双喜临门。”
一名儒雅的中年人闻言点了点头,老丈人的吩咐他自无二话,何况他也已见过刘佳朋,除了体态肥胖外各方面都很满意,脾气温和、性情憨厚,关键是有医术傍身,这在乱世可是千金不换的手艺,走到哪里都吃香,即便有朝一日他们这些长辈故去,也不必担心萌儿跟着他吃苦受气。
婚事不着急,重耳已经快抵达蓝田,作为城主礼数不可失,李煌又打量了一眼灯笼,心满意足地捋着胡须大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走吧,随我去城外等候重耳公子。”
待李煌二人走远,戴萌从假山后走出,小脸不知是冻的还是其他原因,红的像熟透的苹果,抬手揉了许久,脸上的绯红才逐渐散去,兴高采烈地跑向后宅。
“戴萌是个好姑娘,城主也原谅你下毒刺杀吕轶的行为,你还在犹豫什么,真打算一直吊着人家姑娘?”
“我没有……”胖子嘴拙不知该如何解释,支吾了半天放弃争辩:“师父您再想想,城破之时真没有看到十三伍的兄弟们吗?”
“再想一百次也是没有看到,你也亲自去看过了,尸身里没有他们,肯定是都随大军突围出去了。”
赵炳熙慈爱地看着胖子,当日商於城破他险些被俘,正是胖子率人将其接到蓝田,反正孤身一人在哪里都一样,赵炳熙便在蓝田城安心住下,愈是相处他愈是被胖子的憨厚真诚打动,因此将医术再无保留倾囊相授,胖子亦有天赋,不过半年时间便掌握牢靠,欠缺的只是实践经验。
“我知道你的顾虑,瘦猴他们如果死于秦军刀下,你决计不会允许自己娶秦女为妻,但你摸着胸膛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戴萌。”
“当然喜欢,戴小姐温柔漂亮,遇事有勇有谋,对我也甚好,可……”
“那就行了!瘦猴他们死不了,你现在就去向戴小姐求亲!”
躲在门外的戴萌两颊发烫,刚消散不久的绯红又浮现在脸上,她本打算分享从祖父处偷听来的喜讯,听到胖子与赵炳熙的对话心里只剩下娇羞,哪里还有勇气敲门,生怕下一秒胖子便推门而出,但等了数息也不见房间内有所行动,庆幸之余不由升起一丝失望,悄悄地抽身离去。
胖子真是个渣男,多亏自己来了一趟,不然还不知道要耽误人家姑娘多少青春时光,看着戴萌离去的身影,王封忍不住摇头叹息,他潜入蓝田数日,对胖子的近况已有了解,但了解愈多愈是无法下定决心与其相见,而当亲耳听过方才众人的谈话,王封已决定不多做打扰。
做出决定的一刹那,王封感觉内心似乎挣脱了某种束缚,呼吸空前顺畅,胸前的和氏璧似乎亦有所感应,微微震动不止,过不多时胸前的衣服竟出现被灼烧的痕迹,奇怪的是皮肤却只觉温热,并无半分灼痛之感,王封沉心稍作感受,不由惊喜交加,最后看了一眼屋内的胖子,将早已准备好的帛纸塞进窗户,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