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八百里秦川绵延起伏,而在险山秀峰之中,则是老秦人赖以生存,繁衍生息的广袤平原。
长安乡,毗邻咸阳,东临蓝田,西接户县,乃关中鼎鼎大名的富庶之乡。
王弟成蟜之封地也,因叛国而亡,长安君之封地被收归,长安邑自此更名为长安乡。
始皇帝灭六国,迁居六国权贵商贾于关中,多居于此。
故长安之乡,一隅之赋税,足以比肩关中大县。
居于交通枢纽,道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其中一条乡间小道上,上百名精壮男子正在井然有序的干活。
几名秦卒监工悠然自得的聚在了一棵老树下,有说有笑的畅聊着。
没有呵斥,没有皮鞭,更没有胁迫。
这些人虽然是在服徭役,但却可以拿着朝廷的高额工钱,所以干起活来,那也叫一个卖力。
而且一旦偷懒,被监工发现,可是要被扣绩效。绩效低下,那自然工钱也就会少了很多。
“六哥,你说这修的叫什么路来着?”
老树下,一名秦卒监工对着那名有着爵位的老卒殷勤请教道。
几名年轻的秦卒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老卒陈六,停止了相互的交谈。
陈六年纪比他们大上不少,人已至中年,也是他们几人的上司。
平日里关系都不错,这陈六哥没有什么架子,所以都在一起嘻嘻哈哈,称兄道弟。
陈六哥因为上过战场,立过功,有爵位在身。
所以是中录监工,而其他人,皆是小录监工。
“马路,听军中的老兄弟们说过,这马路啊!早已在帝国边疆重地修筑多年,如今方才开始在关中地区修筑。”
陈六依靠在老树粗壮的枝干上,晒着斜阳,悠哉悠哉道。
“马路?”
“马路是什么路?”
“难道是给马走的路?”
“咱们人就不能走嘛?”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对于这个新奇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这马路可厉害了,听说一旦修筑完成,路面光滑无比,一路畅通。”
“不管是牲畜,还是人,都可以走在上面。”
陈六收起了慵懒之色,目光露出一丝希冀。
当年自己跟随大将军征战极西时,就曾踏足过马路,在上面行军,那可真叫一个舒爽。
可惜自己年龄大了,只能从边防军退下。
好在自己砍过敌人的头颅,立过功,有功勋爵在身。
所以也谋得了一份好差事,不能说是大富大贵,但好歹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自个一大家子人,可都靠自己的薪俸养活。
陛下真的是厚待咱们这些有功之士,何惜此身以报国。
“六哥,这马路这么厉害,那咱们能修的好嘛?”
一名年轻的秦卒露出思索之色,迷茫道。
“笨小子,咱们能修个屁呀!”
“瞧见那边几个穿着工装的没有?”
“他们都是朝廷从边疆调来的路师,最擅精通修筑马路之道。”
“咱们只是协助他们管理好这些徭役,积极配合这几位路师的工作。”
“只要不出岔子,修好这条路,对咱们而言,就是大功一件。”
“反之,那可就真是天大的祸事了。”
陈六慢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番筋骨。
“反之怎样?”
一名刚刚加入工作的小录监工,脸色煞白,显然被吓到了,忍不住问道。
“每段马路旁,都有修筑队伍的信息,上至监工,下至徭差。”
“一旦马路未在使用年限内损坏,嘿嘿!”
陈六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眼神阴沉的可怕。
几人也是第一次见陈六如此严肃的神色,不由心神紧绷道:“那会怎样?”
“所有公职人员,全部人头落地。所有参与修筑此段马路的徭役,全部抓起来,无偿参加三年帝国徭役抵罪。”
陈六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同样心情沉重道。
“嘶!”
几名小录监工都没有上过战场,更不要说见血。
他们生活在一个强大的盛世,稳定繁荣的时代。
秦人在始皇帝的带领下,从南到北,从东往西,四方夷狄莫敢不从。
帝国已经近十年,没有开启过战争了。
最后一战已是十年前了,也就是陈六参加过的极西之战。
那一战,让整个欧陆都知晓了,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度。
这十年来,已经陆陆续续有许多欧陆的王国部族,派出使团前来咸阳建交。
“六哥,听说你参加过极西之战。”
“那是帝国最后一战,自此近十年无战事。”
“可以跟我们说说极西的事吗?”
“是啊!”
“六哥,我们都挺向往征战四方的呢!”
“毕竟男儿志在四方,只求为国马革裹尸。”
“可惜了,我们出生的太晚了,哎!呜呼哀哉,真乃生不逢时也。”
几人转移了话题,对着陈六满是好奇的问道。
同时,又隐晦的表达出,他们对热血儿郎,征战疆场的美好憧憬。
“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有上战场的机会。”
陈六看着几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满是激情,虽不忍心打击他们的热情,但还是叹了一口气道。
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明白。
如果这世间有人间炼狱,那便一定会是战场之上。
一旦大战开启,那就是一场血腥杀戮。
好似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无情的吞噬着一切。
什么家国情怀,什么人性兽性,在这里都不会存在。
这里只有杀戮,要么杀死敌人,要么被敌人杀死。
两军对垒,你可能会被敌人杀死,但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友军误杀……
所以当身处两军冲杀战场之时,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渺小无力。
能够从战场上真正存活下来的战士,不但是实力强大,更是气运过人。
“六哥,我们的父辈皆以马革裹尸,为国征战四方为荣。”
“为何你不希望我们上战场?”
几人陷入了沉思,其中一人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陈六道。
陈六没有说话,没有解释。
因为即便自己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明白。
也许在他们心中,自己已不是英雄,而是一个懦夫。
可是,当年自己像他们这般年轻时,也同样是热血彭拜,一心卫国不畏死。
可能是自己,真的安逸太久了,不想再去体验那种生死边缘挣扎,命运完全不受掌控的杀戮游戏了吧!
他们年轻,有拼搏精神。
可惜呀!
时代变了,在英明神武的始皇帝陛下带领下,我秦人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举国之力,抗衡域外夷狄的秦国了。
随着军革的不断革新,百万秦军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
如今的大秦边军不过数十万众,却足以震慑四方百万夷狄大军。
无论是北方的草原王庭,还是极西的塞琉古王国。
无论是冉冉升起的罗马,还是夕阳日下的孔雀王朝。
一秦敌十夷,早已成了天下诸国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