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容知替容方军把脉,低垂着脸没什么表情,眼底染着浓墨深色,她把完一只手又换一只。
身侧的宋成跟路召一脸急切地看着她,有没有事,给个反应啊?!
路召想说话,只是刚开口,少年就往后伸手,他一懵,旁边宋成却立马会意,将刚刚打印好的病情报告递给少年。
“三少,药和香都在这,您看...”
路召捧香炉放到她面前。
屋里弥漫着一股很浓郁的香味,仔细闻似乎能在浓郁中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臭,很浅,需得凑近才能闻清楚。
容知拿起香匙在香炉里拨动两下,拨开表面一层厚厚的灰,她挑出一个黑黑的小圆球,小尾指盖那么点大小,拿近闻了闻,像尸体在夏天出油腐臭的味道铺面而来。
路召顿时惊住。
宋成盯着这颗黑球,略侧过头微微拧眉,“三少知道这是什么吗?”
容知没有开口,目光冷冷清清,她把黑球捻在指尖稍一用力捏碎,漫不经心地轻轻捻摩着这层碎灰。
“断续丸。”
宋成:“断续丸?”啥玩意?
容知素手翻转,那层灰在空中轻飘飘散落,奇怪的是它化成灰后那股腥臭味居然消失了。
“断病痛,续命长用的,”容知指着香炉,眸底薄凉,“拿去扔了,药没问题,我一会给爷爷做针灸就能好。”
“既然是断病续命的,那老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宋成满脸疑惑不解。
容知敛了敛眉,“药性相冲。”
平时用来救命的良药,和香混在一起,就成了催命药。
路召猛地抬头,“这香是大少爷带回来的...”
容其绰把香丸带回来时还说,这是国际上那些大人物都在用的香丸,出自全球赫赫有名的调香世家,一颗难求。
他是托关系才得到的几颗,一到手就拿给容方军,片刻不敢耽误。
“谁家?”容知眸子微微眯起。
路召:“麦克弗森。”
顿了顿,他补充,“我查过这个家族,近年在O州声名迭起的调香世家,大少爷送来的香也做了检查,但我还是没料到...”
容知摆摆手,嗓音淡淡,“不怪你。”
麦克弗森是八十年前创建的香水牌子,取自他们家族的姓,在O州,他们的香水香丸专贡皇室和贵族,可在此之前,O州已经有一个百年盛名的调香世家——赢家。
麦克弗森从建立初期就和赢家杠上,调制出来的香水香丸故意和赢家作对一样,全挑相冲的来做。
但赢家的口碑摆在那,加上赢家面向的服务群庞大,根本不是麦克弗森能抗衡的。
容知沉眉思索着,一边让路召去准备银针。
开门时难免碰上外面容家几人,他们审视和恼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从始至终侧着脸,表情丝毫未变。
-
再次见到容知当场施针,宋成十分机智的和唐虚云连接视频。
镜头对准少年的手,两人都神色认真严肃,谨慎的模样差点让路召怀疑是不是容方军病情加重。
好在针灸时间就半小时,施针完毕后,宋成便笑嘻嘻凑上前询问容知伏羲九针的使用方法。
他目前在和容知学这个,虽然学了这么久啥也没学会。
但好歹针认全了,穴位记住了啊!
容知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对宋成的提问嗓音又缓又慢的回答着,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懒懒掀了掀眼帘,把纸一撕递给路召淡声道:“这里是药方,怎么吃上面有些。”
路召挺诧异:“三少爷不等老爷醒来吗?”
容知合上笔盖,“不了。”
路召有点愣。
这都快到晚饭点了,好歹吃顿饭再走啊?
还是说...
路召抿抿唇,他只是个管家,插手不了主人家的事。
少年整理微长的袖口,只露出短短一截在外面,指甲修得圆润整齐,瞧着干净又漂亮。
可就在刚才,这双手又救了老爷子一次命。
宋成瞥见少年的动作,心底啧声。
他要是也能有这么双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手多好。
这样世上就有很多心脑病人得到医治,康复痊愈,拥抱每个灿烂明媚的太阳。
大概每个医生的想法都和宋成差不多,尽自身最大的绵薄之力,拯救每一个被病痛折磨的病人。
为医学献身,为祖国,为人民服务。
容知拉上衣领,转身和宋成一起离开,路过外面容家人时,她眉眼疏淡笼着困倦,微微低头下半张脸埋进衣领。
满身染着‘别他妈烦我’的冷燥气势。
容家四人:“......”
宋成觑着这家人看容知的表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小声道:“三少,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容先生他们是不知道您的情况吗?”
容知边走边随意嗯声。
“可我明明跟容先生讲过啊...”宋成相当纳闷地挠头。
“人只信自己心中所想的既定事实。”容知脚步不紧不慢,绕过回廊面前豁然开朗,高大的常青树在院中挺拔而立。
她下颌微抬指向那棵树,“我说这棵树病了,你信吗?”
“啊?”宋成不明所以地盯着那颗绿叶还在的常青树半响,怎么看都看不出像是长虫生病的样子,他摇摇头,“怎么会,这颗树我前不久来时还问过路管家,佣人天天有照看,好着呢。”
容知勾唇笑笑,走过去在树干某处摸了摸,收回手时,她指尖夹着一枚落叶,而落叶上,躺着一颗通体黄色恶心的虫子。
宋成:“......”
他试图辩解,“这...这可能只是碰巧长虫,上周...”
可一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说不下去了。
少年浅浅勾着唇,把落叶放到泥土上,那只虫子似是嗅到什么味道,落地瞬间朝着树干蠕动,没多久,就在树干钻出个动,而后整只虫都钻了进去。
很明显,里面有东西吸引它,并且虫产卵能力很强,里面或许不止有这一条。
宋成:“......”
好家伙,居然被个十八岁少年上了堂课。
老脸没处搁了。
他揉揉脸,挺尴尬的,“容先生是...唉。”
自己儿子都信不过,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希望,容家人能早点醒悟,别等以后后悔,到那时,就晚了。
-
京城城东小区楼,这离市中心有点远,房租相对便宜些,原西耀的律师身份工资不是很高,住在这刚好合适。
结束一单跨洋大生意,原大律师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半,他摸摸下巴,准备出门觅食。
换完衣服正要穿鞋,门铃却忽然响起。
原西耀:“?”
他赶忙穿上鞋子,起身开门。
两秒后。
“啪——”
他猛地关门。
而对方则礼貌又规律地继续敲了三声。
原西耀一脸懵。
谁能告诉他现在什么情况?大佬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门口?
他顿时摇头。
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
这般想着,他再次打开门——
少年缓缓抬头,朝他慢条斯理地弯了弯妖冶的眸。
原西耀:“操。”
他顺手就要把门再次关上,一只纤长瓷白的手却卡在门边,他眼睛瞬间瞪大,忙把门给拉住,而后瞪,又怂怂缩回来,“傻的啊你。”
知不知道他要是没收住,她那手就废了。
“你伤不到我。”
少年语气冷然且轻随,云淡风轻地。
原西耀噎了噎。
两人在门边聊天总归不是个事,旁边还有两家住户,出来看见怕是要误会,原西耀只能憋着气把少年请进屋。
他把一杯温水推到少年那边,剩下一杯给自己,喝了口,他抿抿唇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在A州时,他除了告诉对方他的身份和经历外,其他一律闭口不提,所以这人到底从哪知道他的住处?还找上门来?她难道是跟踪狂不成?
想到这,原西耀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
被人盯上的恐怖感蔓延全身。
“别紧张,”容知眉梢微挑,抬眸对着原西耀淡声道:“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有什么问题不是微信问短信问非要当面?”原西耀不自觉被她带偏,主动权顿时握在对方手里,他下意识拧眉,眸光紧锁在容知脸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容小姐。”
和容知他们相处的那几天,是傅夭夭一直叫容知师姐,他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气势凛然的大佬竟然是女生。
主要怪容知行事态度什么的,看着就不像女生能做出来的,会认错很正常好吧。
偏偏她还长有张雌雄莫辩,男人看了自愧,女人看了羡慕的脸。
原西耀猛掐一把手臂,痛感瞬间拉回他飘忽的思绪。
他居然盯着容知的脸出神了!!
职业操守呢!!
容知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散漫交叠,闲闲地往后靠了靠,手微拢成拳支在下颌,挺随意的笑,“想知道?回答完问题告诉你。”
原西耀:你别想套路我。
片刻后。
他把自己袖子放下,斟酌道:“就是这样,被注射三号试剂后,我的精神是普通人的好几倍,身体状况也比普通人好,你要是不信,我还有医院的体检报告。”
容知点点头,原西耀便把体检报告拿给她。
迅速翻完,屈指漫不经心地点着报告,她微微敛眸,静心沉思。
和当初何颂之刚醒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再抬头去看原西耀的脸色。
有点青,也有可能是他熬夜熬的。
“手伸出来。”
原西耀“啊?”一声,还是乖乖伸手。
凉如冰的触感搭在皮肤上,激地他手腕顿时一抖。
...也太冷了吧。
而且她这是...把脉?
原西耀恍惚想起,那个腹黑小萝莉好像也会医来着,当初他的伤口就是傅夭夭治好的。
一张软萌可爱的脸浮现眼前,双马尾轻轻晃动,小姑娘笑地又乖又甜。
原西耀却浑身凉凉。
不,乖巧都是假的,那萝莉明明比容知还腹黑!
原西耀胡思乱想间,容知缓慢收手。
她预料的没错。
试剂毒素在一开始高强度提供帮助后就开始反噬。
原西耀的神经在逐渐衰竭。
她点点额角,拧眉。
按照这个衰弱速度走下去,过不了多久,原西耀就会因为脑神经力竭而死亡。
但她给自己注射的是一号试剂,很明显药效比他跟何颂之的还要强,只是不知道多久才会反噬。
何颂之体内沉积整整三年,醒来两个月内开始,而原西耀注射五个月,最近才开始,但不超过两个月。
也就是说,三号试剂有三个月潜伏期,然后开始反噬。
这样算下来,那留给她的只有一个月时间。
整个三号试剂从注射到死亡,研究过程正好半年。
容知压了压眉。
她必须在一个月内研制出H-01的解毒剂。
原西耀瞥了眼她的脸色,见她面上表情挺冷就识相的没开口,等她恢复漠然后,才试探着说,“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容知从兜里翻出手机,随手扔到桌子上,“自己看。”
原西耀忙不迭凑过去。
“......”
追踪器?!
手机屏幕里展开一张地图,里面有个红点不断闪烁,他在国际上混得多,知道有些大佬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人身上装置追踪器,可他没想到,自己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你什么时候装的?!”他指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有些生气。
容知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原西耀看不清她的眼神,撇了撇嘴又觉得委屈。
他就不该把容知想的太单纯。
对方是梅若都怕的人,能简单才怪。
容知早早就盯上他体内注射的三号试剂,他在容知眼里,估计就是个行走的,活的实验体,用来做实验再好不过,容知怎么会放过他。
心肝儿黑透的坏人!
原西耀十分闷气的盘腿。
“我可以帮你挖出来。”
客厅沉默一瞬,然后少年淡声开口。
“挖,肯定要挖,”原西耀睨着她,“但你这是属于侵犯我的个人隐私,你得给我道歉。”
像容知这样身份的人,要她道歉估计比登天还难。
原西耀就是说说气话,心里门清得很。
在他打算催眠容知套话时,少年却从手腕间褪下一个手环,而后他眨眨眼,什么都没看清,一把带着寒光的漆黑匕首直至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