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想要提醒李肆,让他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但显然为时已晚。
女皇不能对神都发生的一切都明察秋毫,但在这座院子内外,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她的耳朵。
祸从口出,人如果能够管住一张嘴,就能免受很多本不必受的祸患。
李肆走了,看似一切都相安无事,但李慕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暗中酝酿。
果然,他刚刚走近院子,女皇便从花园中走出来,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李慕有些忐忑道:“李肆这个人,就是管不住嘴,陛下大人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今天陛下想吃什么,臣给你做……”
周妩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说道:“听小白说,有一道菜叫文思豆腐,朕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慕道:“臣现在就去买豆腐。”
女皇喜欢吃豆腐,于是李慕每天给她做一道豆腐,并且每天的菜式都不相同。
以女皇来李府的频率,要不了多久,李慕脑海中关于豆腐的菜式,就要被她榨干了。
文思豆腐虽然很考验刀工,但对现在的李慕来说,并不算难,神通修行者,对于身体的控制,可以达到一种十分精妙的地步。
家里没有豆腐了,他走出家门,准备去街上买一块回来,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一人,从路边的阴沟里爬出来。
那人身上沾满了菜叶和污水,隔得远远的,李慕也闻到了一股臭味。
他立刻屏住呼吸,正打算离开,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李肆。
李慕愕然道:“你怎么回事?”
李肆摇了摇头,说道:“刚才走在路上,不小心踩空了,我去你家冲一冲,换身衣服……”
“不用了,就在这里吧……”
李慕双手掐诀,虚空凝成一道水柱,从李肆头顶浇下,将他身上的污物冲掉。
堂堂聚神修行者,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的掉入路边的阴沟之中。
李肆对此,竟然毫不奇怪,似乎真的将之当成了普通意外。
能无声无息做到这一点的,李慕想不通还有谁。
女皇的心眼有多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李肆若是再折返回李府,恐怕就不止是跌入阴沟这么简单了。
他挥了挥手,驱散了周围的臭气,说道:“你以后见到周姑娘,不要口无遮拦的,她的背景很大,一个念头,就能让你在神都混不下去……”
……
神都上空,青云榜上的名字,还在闪着金光。
这一榜单,会在空中停留三日,其上的每一个名字,都被赋予了荣光。
考院门口,无数考生哀叹着离开。
科举之道,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数十人中,才有一人能够上榜,这还是第一年,以后的科举,各郡可以推举的人才更多,恐怕会是百中取一,数百中取一……
上榜之人,自是风光无限,但他们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学子,不过是陪跑一趟。
考生们陆续散去之后,各部官员才从考院中走出。
一名户部官员摇头说道:“科举竞争,太过残酷,数位算学得到满分的考生,因为刑律不合格,只能无缘上榜。”
另一名官员道:“刑律的题目,实在太难了,本官看过考卷,就算是本官亲自去做,恐怕也不能合格,谁知道,刑律一道,竟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有一名官员感叹开口:“李大人居然能将刑律试卷答成满分,简直匪夷所思,真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
刑部郎中也有些遗憾,说道:“大部分的考生,都将重点放在了策问上,真正愿意沉下心去学习刑律的,没有几个,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只答错一道题目的,算学和策问又太过平庸,无缘百榜,可惜啊,可惜……”
考院门口,魏鹏抬头看着天上的青云榜,摇头离开。
他的身后,忽有一道声音传来,“刑律一科,李慕满分,你九十五,知道你错在哪一道吗?”
魏鹏回过头,对周仲躬了躬身,说道:“请大人指教。”
周仲淡淡道:“有女夜路,遇恶徒张三,想要对她施暴,此女佯装答应,先将张三骗至河边,趁其解衣之时,将其推入河中,张三数次想要上岸,都被女子阻止,后张三被水冲走溺亡,张三家人将此女告上刑部,问此女所犯何罪?若你是刑部官员,又该如此断案?”
魏鹏道:“防卫过当,杀人之罪,但念在张三行凶在先,可对此女酌情轻判。”
周仲道:“李慕的答案是无罪。”
李慕刑律满分,便说明刑部也认为此女无罪,这与魏鹏的判断相差甚远。
魏鹏抬起头,说道:“学生不懂,律法有言,人命大于天,那女子已经做出防卫,没有必要阻止张三自救,致使他最后溺亡,即便不定故意杀人,也是过失杀人。”
周仲问道:“若你是那女子,当时你会怎么做?”
魏鹏想了想,说道:“将张山推入河中之后,我会立刻逃跑。”
“跑?”周仲看着他,问道:“张三上岸,用不了多久,你一个弱女子,即便是先跑出数十步,又能如何,还是会被他追上,到那时候,你猜你的结果会如何?”
魏鹏愣了一下,显然,在考场时,他并未想过这种情况。
意识过来之后,他低下头,说道:“会,会被强暴。”
周仲淡淡道:“若你是那张三,被一名弱女子蒙骗,推入河中,险些淹死,等你从河中爬出来,追上她时,你会怎么做?”
魏鹏以前不过是纨绔了一些,强暴女子的事情,是不会做的,以他的身份,想要多少女子,都能得到满足。
当他将自己的身份,带入到张三身上之后,魏鹏陡然惊醒,以一名会半夜拦路女子,欲行强暴之事的恶徒来说,若是反被设计,险些丧命,待他脱困之后,恼羞成怒之下,原本打算的强暴,可能会变成jian杀。
他终于意识到他错在哪里了。
他保护的是律法,李慕保护的是百姓。
他的心中,只有律法,只有那一条人命,却没有考虑到案件的实际情况,在那种情况下,此女为了保命,阻拦张三上岸,是唯一的方法。
周仲淡淡的说道:“刑部有许多官员,能对《大周律》倒背如流,但他们还是无法做一个好官,因为他们对律法太过精通,以至于只懂利用律法判案,从而丧失了人性,此类案子,若是站在事后的角度去判断,便会得到和你相同的结果。”
魏鹏躬身道:“学生受教。”
周仲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钻研律法?”
魏鹏想了想,摇头说道:“不知道,一开始是想保护自己,不受李慕欺负,后来觉得,律法似乎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周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想为官,明日一早,来刑部找我。”
……
朝廷举办的第一次科举,今日张榜,直到夜里,那金灿灿的一百个名字,还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状元李慕的名字,最大,也最明亮,作为文武状元的他,自然也是百姓们议论最多的话题。
他揍纨绔,诛恶少,既敢在刑部对质刑部官员,也敢在朝堂上大骂满殿朝臣。
不喜欢他的人,在背地里议论他。
说他除了脸长得好看,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说他只是靠着女皇撑腰,没有女皇,他什么也不是。
说他今日的一切,都是通过对女皇的阿谀奉承得来的。
这场科举,他再一次向天下人证明了自己。
他文压四大书院的学子,武镇三十六郡的人才,同时摘得文武两个状元,彻底堵上了那些人的嘴。
他让天下人看清楚了,为什么满殿朝臣,女皇只宠他一人?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才是真正的人才,他配得上女皇的专宠,什么书院学子,什么未来储君,在他面前,都只能是衬托……
当然,李慕成为文武双状元,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情。
女皇陛下独具慧眼,在最初就发现了李慕的才能,而不是如坊间流言所说,她只是看上了李慕的男色。
科举张榜之后,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不得不在心里说声,女皇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