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熙本人对马蒂亚斯并不反感,甚至有些佩服这个绝境求生、不甘堕落的年轻男子,只是对我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
按理说,她的姿色、学识、人品、家世乃至方方面面都属于上上之选,比起华梅犹有过之,比起鸢更是天渊之别。
可是在她向我明示了感情之后,为什么我还能如此轻松愉快的坐视其他男子对她的追求,甚至还主动恭送着往外推!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嫉妒吗?佑熙心中如是疑惑着。
其实答案已经在她心里了,只是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而已吧。
商贸洽谈会进行的十分顺利,无论是我自己的美利坚商会,还是作为股东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都和德国签订了不少互利互惠的贸易协定,算是标准的双赢格局。
随后我便离开了德国——接到消息,西班牙因为法国明确表态不再参与到英西之争当中,德国也因为政局的一些小插曲而态度暧昧,所以西班牙不得不尽一切力量主动加强了海军征集和建设。
据说近一段时间以来,塞维利亚、巴塞罗那、巴伦西亚、维哥、拉科鲁尼亚等地的造船厂马不停蹄的赶制军舰,几乎是不计成本。
而中南美洲、非洲、印度洋的殖民地资源掠夺也进入了令人发指的阶段!矿产资源的采集完全是破坏性、不计后果的,税收也增加到了五成以上,一时间怨声载道,民怨之声不绝于耳。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赌徒豁上了全部家当准备玩最后一把,不成功便成仁。但其所引发的巨大动荡绝对不止西班牙一国,其影响已经跨越国界,辐射了整个欧洲,以及各国的殖民地、附庸国。
等我回到英国,在港口就接到女王的召唤,便全速赶往威斯敏斯特宫,觐见女王陛下。
到了宫门口我才想起来,这次赶回来的着急,我连衣服都没来及换,就穿着自己在世上惯常穿的武士服匆匆忙忙来了。
想要扭头去换衣服,又琢磨着既然是紧急召唤,便顾不得这些繁文缛节,先进去再说,伊丽莎白一世还能因此吃了我不成?
谁知这一次没换衣服不要紧,却真的惹出了事端!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伊丽莎白一世,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不是吗?
在偏殿里,我见到了同样一身戎装的伊丽莎白一世,这让我错愕不已——女王什么时候好上了这个调调?她不是一直华服不离身的吗?
转念一想,如今的英西两国势成水火,大战一触即发,女王做出这个姿态自然是顺应形势,也是给上上下下做一个表率吧。
想通这些,我便心下了然,走上前去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明朝的制式军礼,口中也改了称呼:“最高统帅陛下,我相应您的召唤赶回来了!”
伊丽莎白一世凝望着我,却半晌没有开口。我以为自己这一下赌错了,正在思考该不该改口之时,却听伊丽莎白一世喃喃的开口道:
“我自被父亲亨利八世选定为女王继承者以来,就决心终身不嫁。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启蓝。”
我被问得一愣,大姐,你嫁不嫁人这件事我说了不算,而且说实话,您老人家大婚没结过,小婚没断过,这个我却是知道的。
但这话我却不能说出口,于是出口时变成了:“最高统帅陛下您一心为国,自是放弃了个人的幸福,在下是十分敬仰敬服的!”
伊丽莎白一世缓缓点头道:“我拒绝了各国首脑的求婚,是为了防止出现葡萄牙那样、通过联姻被吞并了国土的情况发生。而我不嫁给国内的贵族,则是不想因此而产生派系纷争。”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却听女王继续说话,声音已经有了几分激越之意:“但是我并非无情之人,也非是不想结婚,而是一直未找到合适之人。”
我继续无言,但这话怎么听起来颇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在里面,于是自然更是无法接口。
却听伊丽莎白一世幽幽的道:“我要结婚的对象,一定要满足三个条件。”
说着,她继续望着我说道:“第一,一定不能是西洋任何一国的王室或贵族,不能与某一方或某几方带有利益纠葛。”
我心中咯噔一下,这话里有话,我还是别接了吧,便垂手肃立,默默的等待着女王的后两点。
“这第二,一定要才华出众、功绩显着。”说着颇为玩味的看着我继续道:“启蓝,你赶得很好,特别是这次的法、德之行,对我裨益极深!好极!好极!”
我知道这下再也藏不住了,便立即谦逊道:“这乃是在下的本分,并无值得夸耀之处,女王过奖了。”
伊丽莎白一世却不搭话,而是继续淡淡的道:“这第三点,却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懂得我、理解我、支持我的一些行为!”
说着,她望着我继续道:“我自宣布紧急状态以来,便以战时状态要求与自律,人人都说我疯了——西班牙势大如斯,怎能硬抗!唯有你,启蓝!”
“依旧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信任我、用行动挺我!我很欣慰!”
她的声音里已经多了很多东西,我知道,那叫做柔情。
可是我却无福消受这份柔情——她比我大二十岁,身边男宠无数,政治女强人,为了权力可以放弃一切!
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有鸢了,怎么可能再接受这么一个出其不意的“邀请”呢?
于是我再次拱手道:“陛下所说,皆是臣子的本分,实无足道也。在下仰慕陛下情怀高洁,衷心祝愿陛下早日找到如意之人!在下届时自当恭贺一份大礼。”
说着不等她回答,立即补充道:“在下幸不辱命,此次法、德之行稍有建树。但西班牙已经全力备战,还望女王陛下早做打算才是。”
见我不接茬,伊丽莎白一世固然面色平静,站在她身边的伊莎贝拉却是表情十分古怪。对于他们这样的王室贵女来说,从来只有她们拒绝别人,啥时候轮到别人拒绝她们?
因此听到我似软实硬的应答,她也是着实不懂——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事情,只要点头,便可一步登天!
更何况偏殿里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我这样当众回绝女王陛下的示爱,真的不怕对以后造成不利吗?
还是说,这个东方人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视名利如粪土的人吗?亦或者,他是在欲擒故纵不成?
伊莎贝拉心中暗道,先观察观察吧,只是可惜,姑妈也看上了她......
偏殿里的气氛一时间诡异起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其他声响。
我默默的等着女王开口,毕竟我的问题已经抛出,她尚未回答,而且这本就是她的事情,我要是再追问,就显得僭越了。
果然,过了片刻之后,伊丽莎白一世再次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已经冷了许多:“你说的情况我已了解,我已经下达了全军全民动员令,只待西班牙人来袭!便可全力抗击!”
我摇摇头道:“不够的,女王陛下!”这句话一出,伊丽莎白一世的脸色变微微一变,她想不通我为什么会频频质疑和反对她的决定,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
于是她继续问道:“哦!为什么不够?”
我知道刚才连续的顶撞让她十分不快,但是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不可能为了让她高兴说昧良心的话、办昧良心的事。
最多我离开英国就是了,难道她敢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如果她这么做,那她就是史上最大的蠢材,但很明显伊丽莎白一世不是。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有这个好处,至少他或者她不会干一些让人吐血的蠢事,大家的规矩是一样的。
所以我继续朗声道:“您的举措用在平时、应对一般性的进攻是足够了,但是这次不同!大大的不同!”
伊丽莎白一世立即皱起了眉头,但是她知道我不是一个危言耸听、哗众取宠的人 ,便低声问道:“哪里不同?”
我将双手掌心向上平端至腹前,微微做了个捏拳头的动作大声道:“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这次采取的是破坏性开采的模式,完全是在负荷过载的情况下强化军队,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而是灭国与被灭国的生死存亡之战啊!”
说着,我走到地图之前,用指示杆顶部指着西班牙本土道:“在本土,腓力二世已经聚集了超过二百艘大型战船,小型舰船无算!”
说着,又指向新大*陆、非洲等地正色道:“其广袤殖民地的资源正源源不断运送到西班牙本土,所有船厂在全速赶制战舰!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让舰队的排水量翻一番!”
说完重重扔下指示杆,木制的杆子砸在地上,发出“冈朗朗朗”一阵脆响,几名听众都是面色一呆。
却听我的语气反而淡了下来:“如果这种情况下女王还认为自己智珠在握、稳操胜券,再不愿又更大动作的话,那很抱歉,在下恐怕要提前说告辞了。”
这也是我没有办法的办法,一方面女王方才有那样的想法,我拒绝之后她便甚是不喜,只怕嘴上不说,以后也会这样那样的有所刁难。
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我做的有些过火,过度的改变了历史,导致腓力二世大受刺激,采用这种不计后果的方式全力备战。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常规手段能解决的。所以我必须刺激伊丽莎白一世一下,让她醒悟!
当然,如果她仍然执迷不悟的话,我就只哈就坡下驴、一走了之。
反正按照这样的规模打完这一仗,就算西班牙赢了也是惨胜,隔岸观火的我实力保存完整,在法国和荷兰的支持下完全可以与之抗衡,甚至反咬一口也未可知!
所以我索性摊牌了,到底未来如何,全在伊丽莎白一世一念之间。
又是静默,屋里屋外的警卫都已经捏紧了武器,只要女王一声令下,只怕他们就要动手抓人了。
不过这次没有过太久,却听女王低叹一声,语气里带着无限怅然道:“这大概就是英雄与普通男人之间的区别吧!我没有看错。”
说着正色道:“启蓝说的有理,本王即日便当下令,全速列装新式战舰、加装新式火炮、训练水手船员!既然腓力二世要玩一把大的,我,伊丽莎白*都铎,便誓死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