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见德雷克,他明显老了很多啊。
皮肤暗沉无光,脸上皱纹横生,双眼带着微微的血丝,这些无不告诉面前的人,他的近况可能并不太好。
坐在桌子对面的藤椅上,德雷克缓缓的品着我递给他的红酒。
这样的轻松惬意让他很是享受,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舒适过,又好像是放下了心中的执念,显得十分轻松而愉悦。
“酒不错!产自波尔多的佳酿,对吗?”德雷克问道。
我和坐在身边的华梅对视一眼,笑着摇头道:“不不不!德雷克先生,这次你猜错了。”
华梅笑道:“这些葡萄酒都是产自本地的,从葡萄本身的出产,到酿酒加工,全是本地统一出品的!”
“哦!”德雷克惊讶道:“想不到这里的不毛之地,居然有如此精酿!”
华梅却又笑道:“您过奖了!启蓝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一些先进的酿酒技术,几乎能够将葡萄当中的糖分提纯干净,才让这酒更加醇厚芬芳,要是喜欢,走的时候送你一些吧!”
德雷克听着华梅说的,笑了笑,又抿了一口杯中酒,方才长声感叹道:“我又错了!看来我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不!一切都为时不晚。佛陀曾说过,顿悟只是一瞬间的事,不在乎其早晚。”我微笑着诚恳的答道。
“佛陀?你们东方的上帝吗?”德雷克问道。
“算是吧!”我笑着答道。
德雷克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他们还好吗?”
我答道:“大多数还好。”
德雷克点头笑道:“那就好。谢谢!”
不知情的人一定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但是知情人士却明白,他问的是自己的私人舰队。
而我的回答也很中肯,舰队中大多数人比较健康,但是在抓捕他们的时候,一些负隅顽抗的人可能就不太好,或许早已变成了尸体,沉入了大海深处喂鱼。
其实这一个问题也可以衍生出很多的问题,我痛快的承认了自己抓了他的人,其实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是这一场戏剧的总导演。
很多事到了这里就已经真相大白,我不怕他知道。
因为他既然敢来,就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这次失败。如果他的心里还有疙瘩,出现在我面前的就不应该是他本人,而是英国的舰队和利炮了吧。
而德雷克也很明智的没有问出沉船本身是否属实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已经非常清楚了,问的越多,他越尴尬。不如加装不明白,让一切随风而去,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价格?”德雷克再次问道。
他说出这话,其实已经是向我投降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来缴纳投名状,换取自己的平安,以及事情的解决。
毕竟到了他这个层次,钱财等身外之物已经看的很淡。他所想要的不过是青史留名,让后世的文字当中有他正面积极、最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眼下的“盗捞”事件却让他颜面尽失,如果任由这件事继续发酵,那么很明显他想要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所以坐下来和我谈,开诚布公的谈是最有效果的。
毕竟现在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我手里,他做无谓的抗争和辩白越多,事情其实对他越不利。
现在的德雷克其实完全是一副放开一切的架势,就是单刀直入,就是毫不回避,在他认为这样反而会让我有所忌惮,不会要价太离谱。
可是事情注定了要出乎他的意料,我的答案或许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想要借此机会狠狠敲诈他一笔,所以当他听到我说出的“合作”二字时,忍不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合作?”德雷克惊讶的张着嘴,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我并不太明白这个价码所代表的含义。”
对他来说,之所以他不明白不是因为这个价码太高,而恰恰是因为太低所致。
合作这件事并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只要有沟通,就能得到回应。但是他随即想起本国在前段时间对面前的孙启蓝所采取的态度和方式,所谓的沟通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因为女王不肯松口,故即使孙启蓝亲自上门,也无法改变已经既成的事实。
想通了这一层,他顿时豁然开朗,继续追问道:“你想要怎么合作?”
我微笑着诚恳答道:“我想我说的还不太明白,我要合作的对象是你本人,而不是英国。”
德雷克认真的思索着我的话语中所蕴含的意思,我并不着急,等着他自己想通。
眼看着德雷克的眼神从迷惑到平稳,再到清明,我知道他想通了很多事。
果然!德雷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方才看着我笑道:“国家的问题再大也是国家的问题,无论如何也是国家去承受。可是落在我自己身上的棍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再小也需要我自己扛着。对吗?”
我哈哈笑了两声:“果然明智!德雷克先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对吗?”
德雷克并不否认:“是啊!从现在起,我们会用同样的方式去思考问题,的确算是朋友了。”
我们共同举杯,轻轻的在空中碰了一下,这个同盟的成立就这样草签的协议。
至于到底如何合作,怎么解决他现在十分困扰和缠身的问题这些细枝末节,他是完全放心的。
因为我既然能设下这个局引他上钩,又十分出人意料的放低姿态,提出了合作的模式,就说明我对一切其实都已经成竹在胸。
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那索性相信到底。
这就是德雷克的思路。
而我的确也是这样考虑的。只要他答应合作,那么我就会顺理成章的解决这些问题,因为这不过是这次的局势中早已构思完整地一环。
至于是否担心他再次反水?那并不是我应该担心的问题,因为德雷克本人比我更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一百倍!
如果传扬出去,对我来说不过是分化敌人的一个手段,而对他来说,却将一辈子背上背叛者的名号,终身也无法洗脱!
他大半辈子做出的努力就会因此而化为乌有,无数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人会纷纷跳起来,用无休止的诋毁谩骂将他永远埋葬在深渊的最深处!
所以他选择向我低头,向形势低头。
在我看来,这也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他将因此少受很多折磨,可以轻松的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有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最对的就是最好的,而是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我提供给他的这个模式,就是最适宜他的选择。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带着德雷克参观了我的领地,当然,是一小部分,我的领地如今已经随着开荒者向西推进,已经度过了俄亥俄,直达密歇根的大湖,兵逼威斯康辛和印第安纳。
但是仅仅是眼前的一点点东西,已经让德雷克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是的,在我的全力推动之下,所有的农耕已经开始了半机械化运作,有一些最先进的地方甚至开始了蒸汽机的实验,并将其逐步运用到实际生产之中。
这些都是我很早以前画图并提供思路,由查理、哈勒哈和其他工匠一并研究完成的。
尽管我们的蒸汽机能量转化效率还很低,还不能完美替代人力畜力,但是却为未来提供了发展方向。
而我也是在真正拥有了自己的领地之后,才开始产生了这种思想的萌芽。
为什么我一定要跟随别人的步伐?为什么我就不能走自己的路?
时代的发展有其必然性,然一定也需要一些偶然。
既然我有能力做这个“偶然”,又为什么不去尝试、而是呆滞的等在原地呢?
说干就干,干就干成,所以才有了眼前的欣欣向荣。
看在德雷克的眼里,他只觉得这一切太过魔幻。不需要人力、自己就可以行走的机器,自动搅拌的搅拌机,以及许许多多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看不懂的东西,让德雷克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魔幻世界。
“你会魔法吗?”德雷克终于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解释。
德雷克不信,依然倔强的坚持着:“我看到的这些难道不是魔法?原来你会魔法!所以才有这么多层出不穷的手段,对吗?”
我哈哈笑着否认道:“不!这不是魔法,这是科学!”
“科学?”德雷克不太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
我背着手走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所谓科学,就是抛开了神的神秘,对生活中一切的解释和运用,是一种对待生活和世界的态度。”
德雷克不明所以,就连跟在我身边的华梅都不是很明白:“启蓝,你说的这些我还是似懂非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牵着她的手,却看着德雷克说道:“就好像之前的人们一直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是个平面,船只航行到边缘时会掉下去,这就是所谓的地心说。”
德雷克点头:“麦哲伦和哥伦布这些一百年前的航海家已经证明,这种理论是错误的,现在我们航海的人都知道,哥白尼的理论才是对的。所以,这就是科学?”
我笑着点头:“这是科学的一部分,或者说科学的进步。因为日心说也是局限在我们对周边有限空间认识之下的理论,事实上,也不过是我们认识宇宙的向前一小步而已。”
我这么一说,原本有些明白的德雷克和华梅又晕了。
我继续解释道:“因为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人们会不断的否定自己之前所坚持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颠覆性的。日心说不过是对地心说的演进,但事实上,太阳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小微粒,根本不值一提,何来中心一说!”
不等他们发问,我继续说道:“这些你们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不会明白,但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就是我们眼下在做的这些。”
我指了指面前的实验型蒸汽设备,回头对着德雷克说道:“这些小玩意,必将成为改变世界的重器。我需要有实力的伙伴加入,与我一起完成这些事情。所以德雷克先生,您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吗?”
德雷克停住脚步、愣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回答。
良久才问道:“为什么选我?”
我开诚布公:“因为你是最有可能对我的计划产生干扰的人,又是个有才华的人。如果彻底毁了你,对我来说只是排除了干扰,但是能够合作,却无异于多了一臂。所以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我需要的是你的答案,德雷克先生,这才是我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我的意思很明白,刚才达成的共识,可以让我们笑泯恩仇,但是只要加入这个计划和团队,我们才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德雷克看着眼前的机械,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由的心底涌起万丈豪情,向我伸出右手沉声道:“合作愉快!”
我伸出右手与他重重相握:“合作愉快!我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