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玲珑坐起身子,勉力一笑。橙月又去接了梁以安手里的药碗,准备给她喂药。
“主子啊,这药,嗯,你努努力,有点苦,忍一忍,好不好?”橙月一心疼,眼眶又一下红了。
怎么遭罪的总是她家主子。
那么好,那么好的主子,凭什么呀。
姜玲珑坐不多久,又怕伤口开线,皱着眉喝完药之后,就平躺回去,嘴里嚼着一块橙月给的蜜饯。
她比所有人想象的要配合,要坚强得多。
梁以安感到头痛。
好像只有他,像刚认识姜玲珑一样,才发现她的方方面面,才看清她倩颜底下藏着的那颗五彩的玲珑之心。
“曌王回吧,不必担心。”姜玲珑躺在床上和梁以安笑道,“你在,我都不好解手。”
梁以安脸一红。
薛安赶紧把瓦片盖上,严丝合缝贴得严严实实。
就看见曌王从里面出来了,他人没走,朝下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好些个宫女就聚来清元殿,鱼贯而入。
再一会儿,顾青崖从里面出来,和梁以安耳语了几句,两人便朝偏殿而去。
估计是看蔡长安去了。
薛安便百无聊赖地躺平在屋顶上,双臂相交,脑袋舒舒服服枕在上边。
还没歇一会儿,他这耳廓一动,被迫听起墙角来。
原来是司峥和她说话,问东问西地企图转移她疼痛对的注意力。
这小子竟然八卦起邝毓来。
“为什么喜欢他?”姜玲珑意外,怎么到今天,这孩子还在问这些问题,“因为他好呀。”
司峥就不依不饶缠着她,要听他们以前的故事。
“姐姐你说慢一些,讲不完我可以明天再接着听的。”司峥趴在姜玲珑床头,橙月特意给他搬了高度合适的板凳,他两条腿就晃啊晃,声音糯糯唧唧地和姜玲珑讲话。
“你要听什么呀?”
“什么我都想听,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啦,怎么会在一起的啦,为什么他追你追到谷悍来啦,我都想听。”
姜玲珑无声笑了。
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司峥的脑袋。
“我是在树上认识的他。”
她音色清浅,陷入回忆。
“我们家啊,重男轻女。那天我被欺负,挂到了树上下不来。”她将以前在姜家那些事一笔带过,“正犯愁呢。树底下就来了一个浑身是血,骑着黑马,脸上有刀疤的汉子。”
“他救我下来,我为了感谢他,就把身上的盘缠都拿去给他找客栈,请大夫。”
“这个人伤的很重,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躲避追杀。”
姜玲珑说到这儿,顿了顿,先将梁雁染登基灭邝氏族人,邝家长子被罚充军的事情讲了一遍。
薛安和司峥作为谷悍人,自然不清楚这些,听得都一愣一愣。
原来还有这一出啊。
那他们这,一个救了一个,一个又藏了另一个,冥冥之中注定是要互相成全的啊。
司峥听得很起劲。
“那你当时不知道你救的人是谁吗?你们躲在客栈,没有被人发现?哎呀,姐姐啊,你这样很危险的,明知道有人追杀他,你就应该保护好自己,请大夫就可以了,怎么还能和他住一起呢。”
“我也无处可去呀。大夫开了方子就走,他也需要人照料。”她淡淡地说着,似乎一切都很顺理成章,“总不能对救命恩人见死不救吧。”
“何况我都不知道有人追查的事。”
这是实话,殷实菅命暗影追查邝毓下落都是隐蔽行事,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哪里懂得这些。
“我们那时还没有患难与共的自觉呢。我只是觉得他很好,看人的眼光,很正直,很温柔。和他说话,很安心,很有趣。”
“是我喜欢的他。也是我先表白的。”
“当时我想要过一个新的生活,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都没想过,和他的二十岁之约,是不是只有我一人当真。就稀里糊涂地说等二十岁那年,我跑出来和他私奔。”
“二十岁?为什么是二十岁呀?”司峥晃着小腿,又给姜玲珑签了一颗葡萄,“当时就跑,不行吗?”
“他说他要干一件重要的事,让我等他四年。”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找梁王报仇。”
她笑眯眯地嚼了葡萄咽下,又将之后她十八岁被迫嫁人,她一心想要和离赴黑马大侠二十岁之约,以及之后两人如何坦诚相待,共同谋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司峥。
“郡主府还在霖羡城里呢。等我好了我们出宫,带你去郡主府和山庄住两天呀。”
司峥整个人听着都亢奋得不行,好像自己也同他们一起历险了一样。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问我什么时候,怎么会喜欢的邝毓,问我他到底特别在哪里,我也说不好。”
“一开始对黑马大侠的喜欢吧,有点像小孩子的依恋,崇拜又信赖。”
“后来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邝毓,那段时间就过得很微妙。那些患得患失,那些见不到面时的想念,还有那些自己都讲不清的拿命相帮,等自己意识到大事不好的时候,已经陷得很深了。”
“天底下只有一个邝毓,他特别大概就特别在,只有他会把耗费心力和金银得到的雁翅翎拱手相送,只有他身无功名官位,纵使梁家人一个灭他全族一个冷眼旁观,他却仍然怀抱一颗赤子之心,为国为民,忠心不渝。”
“都说他一介商贾,不过几个臭钱。可他心中大义,至少是我遥不能及的。”
“救天香楼那些姑娘,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救洛河瘟疫,是因为我重视的人都在那座城里。他隐居幕后,不求功绩地支持我,支持曌王,也支持守护过你呀,峥儿。”
“他明明是个满身光华的人,却一直在用自己赤诚点燃着别人。”
“他啊,太美好了。”
姜玲珑说着,顿了顿,偏去脑袋不再看着司峥,而是静静望着床梁,好像透过它能望穿屋顶一般。
“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她安静地承诺。
屋顶上,薛安听罢,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