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时分,郑焰红的父母跟叔叔公婆还有哥嫂都一股脑的到了,这样一来,特护病房门口更加赶集一般热闹,而此刻因为医院领导也已经听专家说了这个女人居然是郑市长,院长吓得屁滚尿流的赶紧过来了,把原本主刀的外科主任暗地里骂的狗血喷头,责问他问什么昨夜看到省城专家不请自来却那么迟钝,不问清楚早点给他打电话呢?让他居然在市长做手术的时候在家里睡大觉?这可怎么解释呢?
主任很委屈的说当时他正在手术,专家突然不请自来,他还以为是院长请来的呢,就算他能猜到着病人身份非凡,正手术中间也总不能出来打了电话再进去继续吧?院长一想倒也是,也就不骂了,却赶紧出去又特意腾出了另外两间干部病房,专门让市长的家属们歇脚。
终于,郑家人惊魂稍定进了病房坐下了,可是气氛却莫名其妙的高压起来,原因却好似并不完全来自于郑焰红的病情,而是几个老人一看到房间里端坐着的另一个早就来了的老太太之后,居然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之后,就呈现出了更加奇特的每个人表情都不一样的局面了!
郑妈妈是黑青着脸冷哼了一声,更加鄙夷的瞪了郑焰红的爸爸一眼,然后就把身子一掉脸冲着窗外生闷气。而郑焰红的爸爸则失魂落魄般的紧盯着那个陌生的老太太发呆,好似一个他认为早就不再人世的人猛然间出现了一般!郑家叔叔则更加尴尬了,他既想跟那个老太太打招呼,却又颇有些忌惮的瞟了自己的嫂子一眼,更加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的哥哥,然后也选择了缄默,避险般的站起来去跟范前进说话了……
这样诡异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市医院的干部病房里面---诺大的里外套间豪华病房里并没有病人,却坐着一屋子神情各异的人们,特别是那几个老人,更是一个个都好似怀揣着千年不化的秘密一般尴尬不已。
郑焰红的三嫂很是聪明,早就看出事情不对头了,她猜想这个陌生的老太太一定会跟自己丈夫的家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当着孩子们,老人们就算是想要说什么也断难拉得开脸面,所以就赶紧拉着郑焰杰说道:“老公,咱们还是去问问大夫看红红有没有什么危险吧?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咱们一起去呀!”
几个年轻人都很聪明,特别是郑焰红的大哥,更加是唯一还对这个老太太有一点点印象的孩子,就这么点印象也是听范前进说这老太太是黄向阳的母亲时才把这个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跟当年他还小的时候那个风华正茂、美丽非凡的黄阿姨连在一起的,所以他也赶紧顺势站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全部躲避出去了。
这下子,屋里可就只剩下四位老人了,偏生郑伯年更是如坐针毡,就故意大声叫着:“焰平,焰武,焰杰,你们赶紧的去把省城来的专家接出去吃早饭吧,人家累了一晚上了。哥,孩子们不认识专家,我出去谢人家医生啊!”说完,就也忙不迭的赶紧走出去了。
这下子气氛更加不妙了,郑妈妈猛地也站了起来一拍桌子说道:“姓黄的,你到底又跳出来了啊!哼!常言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好歹当年也算是一个敢作敢当的女人,咱们也早就说好了,只要你以后永远消失,你的孩子我当我自己亲生的抚养,不让他们受到你那个男人的牵连,这么些年了,你也算守信,除了后来向阳因为一点小事偷跑了,从来没有违背诺言,但是为什么今天我会在这里看到你呢?难道你看我把女儿抚养的这么有出息,后悔了想要走吗?哼!我告诉你休想!这闺女从送到我手里那天起,就已经是我的心肝宝贝了,你要是现在又有了非分之想,你就是做梦!老头子你如果还念念不忘,只要他愿意你只管领走,但想要闺女的话,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郑焰红的爸爸听她说的乱七八糟的,早就老脸臊的通红,赶紧尴尬的说道:“……呃……月影,你这些年都跟向阳在一起吗?我刚才听前进说向阳为了救红红也两处骨折了呢,你还是先去看看他吧,红红这边有我跟她妈妈就行了。老伴呀,你也别闹腾了,这不是刚好赶上两个孩子都遭了灾了吗?要不然月影也不会来的呀?亲家就在外面,孩子们也都不明白当年的事情了,你这么越是不依不饶,说不定就越是隐瞒不住的,真倒腾出来了,你说咱们的老脸还往哪儿搁啊……”
“哼!我管你们往哪里搁?现在知道丢人了?知道丢人当年别做丢人的事情呀!你行呀老头子,一辈子都看着你夹着尾巴不提别的女人了,还以为你真忘了她们了呢,现在一见面才原形毕露了啊!哼!‘月影’,‘月影’你叫的倒好听,从红红过五岁生日,你就开始叫我‘老伴儿’,我叫什么名字恐怕你早就忘干净了吧?”
这下子把郑焰红的爸爸给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终于发怒道:“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这么多年了,你拿这事儿说过我多少回了?现在还不依不饶的,孩子还生死未卜呢,你却揪着陈年旧账不放,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看这两个跟自己有着无限牵连的夫妻俩马上就要吵起来,这下子,一直没说话的黄月影,也就是朱长山的母亲终于脸色惨白的说话了:“郑大哥,大姐,你们俩别为了我吵嘴了,其实当年的事情我也都忘记了……要不是孩子们出了事,我也不会这么冒失的跑过来,就算是我来了,也是以向阳母亲的身份来的,我来的时候红红就已经……就已经进手术室了,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等她醒来的时候,我也已经离开了,所以……大姐不用担心我是来夺走红红的……当年,我既然能够狠下心把她给了您,就不会到了现在再把她要回去了……您如果觉得我留下会影响到您的家庭,那么我现在就走吧……”
听到黄月影说得这么可怜,并且提到女儿的时候声音更是透着心碎的哽咽,也由不得郑焰红的妈妈接着强硬下去了,她终于和缓了一点语气说道:“唉……算了算了,我也不是要赶你走,是怕你一时控制不住把当年的事情说给红红知道,毕竟是我从小把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那孩子的脾气我最明白,她最恨的就是别人骗她,如果她知道了她活过的这么多年都是活在一个骗局里面,她会受不了的!这孩子的秉性又跟男孩子一样宁折不弯,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谁也预料不到,所以……你也别怪我狠心,咱们女人活一辈子,谁都不容易!”
黄月影自然也能从郑家妈妈提到郑焰红时那发自内心的宠爱感受到了郑焰红在郑家的重要性,她终于还是默默的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低眉顺眼的就走出了这间病房,自始至终,都没敢正眼看一看郑老头。
此时此刻,郑焰红的特护病房门口,连玻璃门跟前都没有赵慎三的位置了!郑家几个哥嫂也就罢了,人家正牌老公范前进的父母已经来了,自然是跟儿子一起眼巴巴看着昏迷不醒的郑焰红发愁,哪里还轮的上他这个前秘书呢!
可是,此刻让他离开医院还不如要了他的命!一夜之间,他鬓边仿佛都增添了许多灰色的头发,胡须也被使了疯长咒一般疯狂的长了那么长,黑乎乎的把他原本很俊朗的口唇之间跟端正的下巴上都弄得一片肮脏,加上又抽了400CC的鲜血,整个人跟害了多年痨病的病鬼一样面无人色,憔悴狼狈。
朱长山也已经在郑家人全部涌来之后功成身退,自己也躺进了自己的病房当起病人来,当他听王德说赵慎三蹲在郑焰红病房不远处要死不活的样子的时候,就让王德把赵慎三赶紧叫到他房间里来,免得被郑家人或者是范家人看出破绽。
赵慎三游魂野鬼一般被王德架进了朱长山的病房,一关上门,赵慎三就哭了起来:“大哥……我怕……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怕……为什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会撞车了吧?为什么?我上午离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呀……我们俩从云山寺下来,在车上她还是那么巧笑倩兮的,那么活蹦乱跳的,为什么到了晚上,就会变成这么样一副怪样子了呢?啊?你告诉我啊!”
朱长山的脸上也是充满了愧疚跟懊悔,他黯然的说道:“唉!三,这件事说起来的确是我的责任,是我太过急躁了,流云的事情也的确让我对你很是不满,看红红一门心思护着你,我就想让她赶紧明白自己的身世,从而对我接触疑惑,可是没想到我刚把事情说了个头,范前进那个混蛋就自作聪明追来捉奸,我为了解释清楚跟红红的关系,就冲口说出了我是红红的亲哥哥,这下子那丫头就承受不住自己身世活在虚幻里,丈夫又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时受不了就冲了出去,开着我的路虎就……唉!”
赵慎三听的心旌神摇,痛彻心扉般的说道:“大哥……你既然是她的亲大哥,我听她说你还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难道她的脾气有多高傲你还不明白吗?她虽然不说,但我明白自从了悟大师说她身世有问题之后,她就一直会时不时的很恐惧,有时候半夜在梦里,她都会突然颤抖起来,嘴里呢喃着梦话‘我姓郑,我一直都姓郑!’,我虽然听到了也没有拆穿她,因为我始终明白她多么以她的显赫家族为荣!可是……她的最后一道底线也被你无情的撕碎了,让她终于要赤 裸裸的面对自己很可能十分可耻的身世了,你说她怎么会受的了?上午在山上,老和尚点破她的身世,她都赶紧截住话头不让老和尚说明白,可紧接着你就又给了她当头一棒,大哥,天底下有你这样的亲哥哥吗?”
朱长山更加难过了,他重重叹息一声说道:“唉!悔不当初呀!如果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我一定宁愿她糊涂的幸福着,也不愿意她痛苦的清楚着……”
正在这时,黄妈妈终于神情惨然的走了进来,默默地坐在窗口的椅子上一声不吭,赵慎三就算再是痛苦,也赶紧略微振作了一点替黄妈妈倒了杯热水端了过去说道:“伯母,喝点热水吧,我看您脸色好苍白。”
黄妈妈抬头看了看赵慎三,感激的接过热水说道:“谢谢你孩子,谢谢你能那么一心一意的爱着红红,这孩子打从一落地就多灾多难,看看她就要因病夭折,当时我一个人领着她跟向阳,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给她看病呀?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她寄养到亲戚家里,好歹算是借人家的福气让她活了下来,却没想到她刚半岁的时候又遇到了一场大病,可是亲戚也遭了事故,这下子我连亲戚家都去不了了,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好求到郑家门上,把她兄妹俩都托付给了郑家,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要回她们了,然后我就离开了,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观察着,想等她们兄妹都安全了我就去死,离开这个无情的世界……可是,向阳那时候已经十多岁了,他聪明的找到了我,威胁我说如果我有了三长两短,他一定带着妹妹一起死,吓得我只好隐姓埋名的活了下来……唉!算了,当年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总之是我们老一辈年轻时轻狂糊涂,才会造下这种冤孽,如今却报应在你们年轻人身上……呜呜呜……我苦命的女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