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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则垂眸看她掌心的那枚祖母绿戒指,那日他求婚之时说过的话他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慈禧生平最爱祖母绿,我听人说,是因为它寓意平安,健康,还有忠贞的爱情。所以我把它送给你,我要你一辈子都幸福。”

那个时候她轻声说:“男人说起情话来真是要命,也不晓得是不是真心的,却能让人忍不住想哭。”

他承诺过:“以后我不会让你哭的。”

“说过的话可要算数,你千万别说到做不到。”

……

谁会想她一语成谶,那些他亲口说过的话,到底没有真的做到。

李君则转过身去,面上一片清冷,似乎是真的认真思考了她的问题,半天才开口说:“我最初见你,你是傅世钦身边的秘书,我一眼就清楚你在他心里分量不轻,对你难免另眼相看。”

她看着他,把手心慢慢收拢,那戒指生硬地抵在皮肉表面,又冷又硬,磕地她的手生疼生疼的:“所以你果然没有真心对过我。可是李君则,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骗我!”

这些天沉淀在她心里的苦楚一并流出,何杏一贯自知自己是遇到大事反而愈发冷静的性子,傅世钦腿负重伤,傅夫人郁结病卧在床……如若她再倒下,再无人可以照顾他们,所以她收敛情绪,克制哀恸,每日保持冷静地去面对傅家所有人。

只是如今听到李君则的回答,她拼命想要维持的平静一下子崩塌,她多希望他能够回到自己从前熟悉的样子,把她搂在怀里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句我知道错了。

再不济至少他还记得昔日夫妻的情分,至少不要说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假象。

何杏朝着李君则歇斯底里地吼着,因为太过用力,嗓中仿佛有血丝堵塞,到后来居然一下子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他心里疼,说虫蚁吞噬,百兽撕咬都不觉夸张。但是老钱就在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他纵然想流泪,也只能把酸涩硬生生地吞回去,再怎么心如刀割这场独角戏也要演下去,不然就只能功亏一篑。

所以李君则仍然是那副冷淡厌烦的表情:“何杏,你还要我说的多清楚才能真正地明白呢?我对你好当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你看你不是果真爱上我了吗?我从傅世钦手里把你给抢了过来,他挫败无奈却也无能为力,每每想起他那副样子,我就十分解恨。”

他走过去用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其实如果你老老实实地不要管我和傅世钦的闲事,兴许我可以让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只是可惜,你非要跟我作对,还出言折损我外公,只会让我对你难得的那点兴趣都消失殆尽了。”

何杏猛地拍开他的手:“不要碰我!李君则,今日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何杏从前是瞎了眼睛才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

说完她伸手把窗户推开,态度决绝地把手里的戒指一用力扔进了江水里,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我的情分就如同这枚戒指一样,从此坠入江底,不见天日。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再也不是什么夫妻!”

他看着窗外,江水滔滔,一往无前,终是点点头:“好。那么现在从我面前滚开,这里就不再是你能随便进出的地方了。”

何杏拿了自己的东西,走到门边又折了回来看着他的背影开口,声音也是诡异地平静:“我也不想再见你,倘若日后你安分点,我只当你是陌路人。但若是你再跟着你外公一起兴风作浪,做有损我们国家的任何事情,那你就是我何杏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再见你之时,一定亲手取你性命。”

阿母一直低着头抹眼泪,等何杏走了终究忍不住说:“小少爷糊涂,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少夫人的感受了吗?”

“有什么好哭的?女人如衣服,若是这件衣服有一天不合身了,丢了就是。对了,以后这位老钱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你有什么做不来的事情,只管吩咐他就行了。再替他收拾一间房出来。”又对老钱说:“你跟着阿母过去看看吧,也把自己带过来的行李收拾收拾。”

老钱应允,跟着阿母往外走,走到半路却又停下来:“我落下了东西再客厅里面,回去拿一下。稍后就来。”

阿母不疑有他,只管自己先去收拾客房,老钱放慢步子靠近客厅,悄悄地躲在墙壁后面观察李君则的表情。只见他神情并无异常,丝毫不见痛苦忧愁,只是手里拿了今天的报纸随意地翻看,看来刚才何杏的事情在他心里无甚波澜。

老钱暗自点点头,又匆忙往阿母那里去,李君则瞥了一眼门外,手指生生地把报纸给戳破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李博台年纪大了,愈发喜欢晒太阳,在院子里摆了一张竹编摇椅,身边的矮案上放了一杯茶,想起来的时候,就端起杯子小酌一口。

老钱把此前发生的那一幕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李博台没摇头也没有点头,半天才恩了一声。

“老爷子,依我看啊,小少爷跟那个中共的女人这一次是彻底断干净了,以后也不要再担心他们会有联系了。”

“你想知道这茶水的真正味道,光喝这么一杯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反复冲煮,才能把它最内里的味道给品尝出来。对人对事也应该是这样的。中国是一个历史厚重的国家,有历史就有教训,自古以来常听说帝王将相轻易信了一个人,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们正是觉得至亲的人不会伤害自己,可父子尚能反目,兄弟尚能相争,祖孙又岂能不防?”

“您是说,小少爷有可能只是在做戏给咱们看?”

“是或不是,还要再试探才能知道。君则这个孩子太聪明,他若真的有心帮我,他日必然是我的左膀右臂,能替我日本的繁盛立下大功,可若他想要害我,那只会是一个大的祸患,到时即使是我亲孙子,我也不能够放过他。”

“属下明白了,属下会警惕盯着小少爷的。”

李博台摆摆手指示意他离开,又把童秋给叫了过来:“你替我做一件事情。”

“您请吩咐。”

“那个叫何杏的女人,你找人把她给绑架了,先不要伤害她。”

“您是想看看小少爷的反应?”

“嘴上的话说的再狠绝都有可能是假的,可是当在乎的人生死攸关的时候,人的反应才会是真实的。我倒想看看我这个外孙,会不会因此担惊受怕。”

“是,我这就让人去办。”

……

傅世钦已经出院,他的伤自然还没有好,只是傅夫人如今也病倒了,傅家一团散沙一般,他在医院里待不下去,执意要回府。

何杏只好依了他,却尽忠尽职地在他身边照顾着。府上的佣人也走了大半,剩下的就是一直被傅夫人收留的无处可去的孤儿,人手并不够用。

无意闲聊中,也不知道是谁提起来,说是重庆老城区里有位老中医医术了得,他亲自制作的膏药效果奇妙,对付骨折跌打之类的损伤更是有对策,只肖贴上几张膏药,不出数月,骨骼就能恢复从前。

何杏决定亲自去一趟那老中医那里,她是午饭后出的门,叫了一辆人力车,约莫半个钟头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她把傅世钦的情况和那中医言明,得了几副膏药离开,又坐上人力车折回去。

只是她渐渐觉得这条路并不是来时的路,颇有些疑惑地问拉扯的师傅:“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我怎么记得不该是这样走的。”

“小姐别担心,我这是走的小路,绝对会把你送到府上的。你就放心吧。”

她对重庆的大街小巷虽然不熟悉,过了一会儿却觉得更不对劲,分明是离傅家越来越远了,于是让他停下来,谁知道这人停是停了,手里却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块沾了迷药的布条,瞬时捂住了她的口鼻。她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再醒来她什么都看不见,眼睛上蒙了一层黑布,手脚都被粗实的绳子捆紧了,挣脱不得。

她喊了一声:“有人吗?为什么要抓我?”

没有人回应。

傅世钦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都这么晚了,何杏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

派出去的人也回来禀告:“大公子,方才我去了那位老中医那里,他说记得有位小姐来过,还带了几副膏药离开的,听他说的时间,本该日落前一定回来的。我恐怕,何小姐会出事啊。”

傅世钦听了这话心里一紧:“她在重庆没有亲戚朋友,会不会是去了李君则那里?”

“她和二公子彻底闹翻了,岂会再回去。”

“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说不定李君则能知道她在哪里。我亲自去找他。快备车。”

“您的腿脚不便,山路难走,还是不要……”

“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