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冠仁却异常淡定地道,“二太太先别恼火,凡事都讲究个‘理’字,究竟是他冤枉您还是怎么着,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蔡氏阴恻恻地盯着他道,“这些年胡管事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暗地里却站在三房这一边。不知三房给了你多少好处,能让你拉下脸来做这些事?胡管事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这时候跳出来站队,就不怕晚节不保吗?”
胡冠仁道,“二太太说的哪里话?莫说是二房、三房,我心里只有老太爷一个人,眼里只有白家,至于哪一房的好处,与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关系?”
蔡氏牙根都要咬碎了。
她本来就是要找白修治的麻烦,谁知道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蔡氏头一次觉得后悔,觉得今天就不该来的。
胡冠仁见她不说话了,便对自称是宋孚的男人道,“你把脸抬起来,让诸位老爷太太都瞧瞧清楚,免得以为是我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人冒名顶替的。”
宋孚缓缓抬起头,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他的样貌并没怎么变,仍旧是当初那个样子,只是脸上的皱纹多了一些,显得十分的颓废。
白蓉萱也忍不住打量他。
这个宋孚长得白白净净,还生着一双丹凤眼,也难怪当年会将他和母亲牵扯到一起了。
闵老夫人率先开口,“没错,的确是宋孚。当年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竟活在世上。”
闵庭柯在一旁轻声道,“要不怎么说白老太爷有先见之明,事先都做好了安排呢?”
则大太太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明明已经死了的人,今日居然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个白家……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胡冠仁道,“宋孚,你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免得二太太说你栽赃冤枉她。”
宋孚不敢往蔡氏的方向看上一眼,低垂着头道,“三爷去世的那阵子,我手头正好有些紧张……”
胡冠仁打断他道,“为什么会紧张?你当时在白家当差,一个月的月例也有不少,钱都做什么用了?你既然要说,就要把话说明白,这样含含糊糊地怎么能行?”
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宋孚道,“我那段时间与人偷偷赌博,不但将攒了几年的老本输了个一干二净,外头还欠了不少钱。我当时十分着急,一方面想着捞回本钱,一方面又担心东窗事发被白家知道,将我撵出去。到时候我无依无靠,可真就没命了。”
胡冠仁点了点头,“你有这个担心也不足为奇,咱们白家的家训如此——下人聚众赌博,杖责二十,撵出家门永不复用。”
宋孚道,“正是。也就是这个时候,二太太派了身边的人来向我传话,只要我听从二太太的安排和吩咐,不但能还清赌债,还能得一笔养老钱,下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
蔡氏怒道,“放屁!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上赶子找你?”
胡冠仁平静地道,“二太太别急,且让他把话说完。”又向宋孚问道,“你说二太太派了人去找你?此人叫什么名字?”
宋孚道,“姓钟,是二太太从娘家带来的管事。”
胡冠仁问道,“二太太,您身边确实有此人吗?”
蔡氏一脸轻蔑地道,“有是有,也的确姓钟,只是这种事不用声张就有一堆人知道,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胡管事不会是想让我将钟管事叫来对峙吧?这可真是为难人了,钟管事去世多年,怕是叫不来了。”
胡冠仁却道,“只是向二太太证实一下,那钟管事得肺痨而死,临死之前遭了不少的罪,当时被您送到乡下的田庄养病,服侍他的人后来也得了肺痨,死了几个人呢。”
蔡氏大惊。
她没想到胡冠仁居然连这些事都知道。
钟管事从她娘家跟过来的,也算是心腹之一,后来得了肺痨,蔡氏便嫌他没用,又怕他传染家里人,便狠心将人送去了田庄。那地方穷乡僻壤,连个好大夫也没有,钟管事没多久便去世了。蔡氏担心被人知道会说自己不念旧情,因此不许人提起,事情也办得异常小心,自以为天衣无缝没人知道,谁承想胡冠仁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
蔡氏的眼神里闪过一次惊恐。
没想到胡冠仁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窖,“我与钟管事一样,都是服侍人的,当年得知他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也是唏嘘不已,还特意去了一趟田庄,亲眼见到了钟管事。”
蔡氏不敢相信,“你……你说什么?”
胡冠仁道,“或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钟管事倒是看开了许多,从前严防死守的秘密,居然全都向我吐露出来。”
蔡氏厉声道,“这不可能!你若是真的去过田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少拿话诈我,我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还会上这种当。”
胡冠仁淡淡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二太太若是心胸坦荡,又怎会用‘诈’这个字眼?可见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的。不瞒您说,我到了田庄之后,上上下下着实打点了一番,这些人自然什么也不会向外说了。”
蔡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冠仁继续道,“当时钟管事已是弥留之际,我怕他的话没人相信,特意让他亲手书写记录下来,不但签字按了手印,还盖了他的私章。”说完,他冲小胡管事点了点头。
小胡管事会意,立刻出门取来了一个匣子,恭敬地呈到胡冠仁面前。
胡冠仁却不肯接,对闵庭柯道,“闵六爷,今日请您来,也是为了做个见证,就请您帮着掌掌眼吧。”
蔡氏第一个跳了起来,“那怎么能行?这是白家的私务事,怎能让外人插手?”
白元德见她这样,已经猜到此事多半与妻子撇不开关系,闻声也道,“的确不大合适,何况闵六爷洁身自爱,也未必愿意卷进这样的事情中来。”
胡冠仁道,“二老爷,二太太,这原不是我的意思。当时老太爷的原话是请闵老夫人和闵老爷帮着做个见证,如今闵老爷不管外头的事了,这才请了闵六爷过来……”
蔡氏打断他道,“怎么又搬出老太爷来了?你总拿老太爷出来压人,这谁能受得了?”
这一次胡冠仁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恭敬地交给了白元德,“二老爷请过目。”
白元德接到手来,缓缓拆开,映入眼帘的果然便是父亲的字迹。
蔡氏也凑过来看,白元德却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蔡氏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