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缓辔徐行,行至郦县令面前,跳下战马,上前扶起郦县令,“郦令快快请起,吾与汝皆为大地子民,不过各为其主而已……”
郦县令鼻子一酸,“幸武安侯体恤,无奈秦法太过苛刻,恐累及家人,故而……”
言至于此,郦县令开始抽泣,痛斥秦之酷法,痛斥赵高,此举乃不得已而为之。
刘季心中暗道,“好一个秦令,倒是巧言令色。”
刘季宽慰道,“吾等皆苦秦久矣,今日郦令弃暗投明,可贺。”
忽然县丞轻轻从背后戳郦县令一下,其会意,“请武安侯进城歇息。”
言毕,郦县令躬身做出请的姿势,刘季没有立刻迈开脚步,而是有靳强、奚涓引甲士走在前面,夏侯婴、周緤、傅宽、卢绾四人陪伴左右。
萧何、张良、刘交、郦食其、陆贾等紧随其后,最后是郦商、靳歙等战将引兵压后。
至此郦、析二县皆降,南阳大定。
七月低的朝阳早早的欲爬上山头,一片霞光染红洹水,照亮殷墟,这里曾是商都,极尽繁华。
如今多是焦土一片,荒草丛生,虽然尚有零零散散的城郭,但已今非昔比,在一座废弃的城郭之上站着一位将军。
此将军黑色甲胄,肩披黑色长袍,生的英姿伟岸,虎背熊腰,鹰目方口,眼眸深邃,似乎欲看穿太虚,看清真相。
其眉宇间虽透着一股英气,此刻却被缕缕愁丝所缠绕,正是大秦上将军章邯,缓缓转头对身旁右侧的另一将开口道,“秦兵尚可战否?”
此将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眉宇间亦是愁容,此人生的儒面长须,星目生辉,观其筋骨拥有活力豹腰,可谓动若脱兔,正是司马欣。
司马欣欲开口又不知如何言语,思虑许久才开口道,“赵高掌权,本就下无可为者,今战胜与否,皆于吾等有害无利,况污水大败,兵无胜心。”
章邯长长叹一口气,又看向身旁左侧一将,此将阔背豹腰,狼目虎面,方口鹰鼻,身材魁伟,正是章邯帐下第一战将董翳。
董翳不仅是章邯帐下战将更有另一份身份,大秦都尉,他感慨亦是颇多,“将军,污水大败,并无战心,唯有另谋出路方可。”
章邯淡淡道,“欲约共击秦,项羽否决,如之奈何?”
董翳点头道,“既无法约共攻秦,不如降之,为二十万弟兄之命考虑。”
投降,此举与约共攻秦本质上有着很大的区别,结局可能亦大不相同。
投降之后二十万秦军将士将何去何从,章邯陷入沉思,最可能的倒向便是随诸侯共入咸阳,甚至可能还会成为先锋,替诸侯打开函谷关。
思来想去,此二十万秦兵的命运似乎堪忧,难逃兵祸,但与其被诸侯联军击杀,不如投降,至少随着诸侯联军前行不战而降的城池居多,可减少伤亡。
章邯心中不断思虑,如今的二十万秦兵有一半是关中子弟,是二世不断从关总增调给他的,剩余一半皆为六国之人,投降停战对于那骊山刑徒而言是很好的。
毕竟六国人不用再打六国人,对于关中子弟而言能够安然回到关中亦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思虑至此,章邯便道,“吾欲约降,何人可去?”
董翳道,“吾有一人可推荐。”
闻听此言,章邯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看到两军免遭血流成河的希望之光。
章邯便跟着董翳走下箭楼,向军营中走去。
这是一座保存的还算完整的城郭,矗立在残垣断壁之中,夏风吹过呼呼作响,似乎在与历代商王沟通着曾经的繁华。
入得军营,董翳便指着一人道,“此人可堪此任。”
章邯望去,只见此人太熟悉不过,正是始成,第一次派遣其约项羽未成,今日是否仍旧派遣此人心中犯嘀咕。
董翳则道,“始成初次欲约虽未成,然亦有前车之鉴,略熟楚军将领,可再给其一次机会。”
始成听闻董翳之言,亦知其意,有些诚惶诚恐的看着章邯。
章邯的眼珠缓缓转动,最后盯住一个方向不动,此方向便是始成,这让始成更加有些忐忑。
对于章邯的提携之恩,始成铭记于心,但面对此等大事还是没有底气。
此时司马欣亦跟着章邯至此,在一旁道,“吾探知项羽麾下除几员虎将外,仍有一人颇受信任,可示好此人,事半功倍。”
话音未落,一直没开口表态的章邯道,“此为何人?”
司马欣没有故作神秘,此刻故作深沉没有任何好处,开口道,“吕马童,此人虽为项羽之厩司御,然其信赖度非黥布、钟离昧之人可比,与龙且、恒楚、曹咎等人在伯仲之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翳点头道,“将军可曾听人言,吕马童乃羽之臂膀,待乌骓犹如其母。”
章邯恍然大悟,他忽然想起项羽的神勇坐骑乌骓,那匹战马随项羽不止一次破他军阵,打破兵法规则,在项羽不战时依稀记得那匹骏马旁一直站着一个人。
项羽与乌骓形影不离,战时为坐骑,不战时便是良友由吕马童照看。
章邯道,“吾有所耳闻,此行虽为约降,然仍需为兄弟们多谋划。”
始成见章邯不计前过依旧重用自己出使,有些感动,“上将军放心,始成定不辱使命,否则无颜见关中子弟。”
漳水北岸及污水东岸连绵不绝的旗帜迎风招展,黄色旗帜如谷浪摆动,紫色的旗帜如山花摇曳,蓝色的旗帜如海浪在翻滚,还有红蓝相间的旗帜如同水火相应的美景。
此乃诸侯之军的旗帜,仿佛可以将污水填满。
在众多的旗帜中黄色的旗帜显得尤为尊贵,由其他旗帜环绕和簇拥。
一叶扁舟不惧江水的怒吼,飘过洹水,一人一马下船后,那人受不住船的颠簸呕吐几次后,来不及休息便跨上战马继续向北狂奔。
此人正是背负使命的始成,飞奔至漳水南岸后直觉口干舌燥,顾不得其他,下马弯腰双手捧起漳水咕咚咚大饮。
燥热之下饮几口江水顿觉凉爽许多,放眼看去见有渔夫在岸边,便求其助己渡河。
渔夫不解,“漳水之北有诸侯军,壮士投军乎?”
始成一路北上恐有不测,故退其秦甲胄换上便装,故渔夫不知始成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