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鳃被这些出身卑微却不卑不亢,互敬互爱的感情氛围所感染,在大帐之下没有贵贱尊卑之分,有的是兄弟情,如同走入一个温暖如春的茅舍之家。
尤其是刘季的平易近人,与帐下诸将的兄弟情义是他极少遇到的,这些他在与王陵结交后不曾有的。
与王陵帐下的诸将相处随礼遇有加,但总觉得隔着一层膜,王陵更是对他多尊敬,少兄弟。
戚鳃向刘季微微一躬身,“多谢沛公。”
戚鳃便开始与樊哙、周勃、灌婴、夏侯婴、陈贺、孔聚、靳歙等出身卑微之人畅聊。
酒至半酣,戚鳃便已收获不少,更加确定他欲投入刘季麾下的决心。
王陵见戚鳃渐有酒醉之样,恐饮酒误事,因为他一直觉得酒应少饮,饮多误事,在酒的醺醉下怕戚鳃无法坚持立场,故而提醒道,“戚将军,将醉当归。”
戚鳃亦觉今日酒饮过多,在他处说是畅饮终究不及在自家军中畅快,亦欲离开。
王陵走至戚鳃身旁借搀扶之际,轻声道,“是否思虑清楚,勿被刘邦迷惑,不可轻易降之。”
戚鳃虽然嘴里吞吐酒气但没有一丝醉意,“王弟,愚兄窃以为刘邦实乃乱世英主,乃愚兄余生愿随之人……”
言未毕,王陵脸色铁青,但又不想让戚鳃看出这份心思,极力的克制,脸上变成忽青忽白,呼吸皆有些急促。
王陵劝道,“戚将军,勿冲动,刘邦固多大言,少成事,望戚兄多多思虑之。”
戚鳃摇摇头,“王弟何出此言,吾观沛公胸有大略,可成事。”
王陵心中不悦,轻声道,“望将军复虑之。”
戚鳃还要再言,只听卢绾开口道,“戚将军,吾家沛公有请。”
不知何时卢绾已经来到身边,邀请戚鳃,转身见不远处的刘季站在长案前静静等候着他。
一手拿着一爵,正面带微笑的看着戚鳃。
王陵看着刘季的微笑,不知为何心里不痛快,甚至有一点怨气,怎么看此笑容皆令人厌。
看着戚鳃远去的背影,王陵神情比较复杂,不知道是否该追上去,还是原地等待。
追上去,刘季并没有邀请他,若主动凑过去,没面子,自认非其性格,不追上去恐怕戚鳃将离他越来越远。
王陵清楚的记得其母便是这么一点点开始向着刘季,甚至有点宠溺,有时他觉得谁才是母之亲生。
当然这种想法仅仅存在脑海深处,骨子里,王陵自认是个孝子。
看着戚鳃和刘季说笑,王陵嘴唇轻启,“刘季,何优之有?此乃为何?”
刘季,他到底有什么好,
不服,为何见到刘季的人都会慢慢喜欢他。
仿佛醋坛子打碎一地一般,整个军帐内仿佛能嗅到那一股酸味。
忽然之间一抬头,就是正在思虑间的一抬头,他看到戚鳃正在向刘季微微一躬身,不知戚鳃说了什么,更不知刘季说了些何话。
接下来便看到戚鳃那一脸的笑意,那是爽快的笑意,是他和戚鳃相处以来从未见过的笑容。
那似乎是真诚的笑……
刘季亦是满面笑容,那笑容如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戚将军屈尊为郎,可否?”
郎是战国始置的吏名,乃侍从小吏,为侍郎、中郎、郎中等的通称。
其职责原来为护卫陪从,能随时建议,兼备顾问差遣等,相当于现在的秘书长兼警卫员。
此等小吏职位虽小,比不上将军之职,可他却是王侯等重量级颇为信任的人,想想看,能随时陪伴左右的皆是什么人,乃樊哙、卢绾之辈,乃张良、萧何之辈。
不是有大才之人便是亲近之人。
戚鳃非常清楚此职位的重要性,可是相伴武安侯左右之职,甚至自己的建议随时可以影响大局,左右人生死之职,此乃即将重用之兆。
在秦廷摸爬滚打多年的他非常清楚上层的用人原则,用人为亲是难逃的,不是有句话言举贤不避亲,而且此亲不一定是亲人,必定是亲近之人。
戚鳃欣然接受,“谢沛公赏识,戚鳃愿随入关……”
“刘弟,戚兄乃将门之家,一代战将,岂能一小吏委任,”未等戚鳃言毕,王陵则抢先为戚鳃抱不平。
责备,责备的眼神从王陵眼中射出,犀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刘季看的不好意思,让刘季知难而退。
失望,让王陵失望,他没有看到刘季有愧疚或者羞色。
刘季道,“此郎非彼郎,不久皆乃吾刘邦独当一面之虎将。”
闻言,王陵面有尴尬之色,不曾想刘季麾下军官体系如此不同,如此倒显得自己偏执,显得他王陵在计较。
虽有尬色,但王陵反应极快,“如此稀奇的军功体系,唯有刘弟耳。”
言毕,微微一笑,以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但转瞬即逝的尴尬还是被刘季捕捉到,便立刻与其相视而笑,立刻道,“王兄惜才之心,邦敬之,兄长教诲,邦铭记于心,来,饮酒。”
话音刚落,立刻有菡儿引左右斟酒。
在觥筹交错之中,在王陵哭笑不得的尴笑中,酒宴走到结束。
醉眼朦胧之中,戚鳃为表对刘季的忠心,坚决要求刘季下榻丹水城,辞住将军府。
刘季盛情难却欲答应戚鳃,卢绾、樊哙则提醒刘季勿去,宁可居军中,至少安全。
二人给的理由是初得戚鳃,不知心腹,不可冒险,但刘季却不这么认为。
王陵,刘季很了解,他更加相信王陵的眼光,既然王陵如此看中此人,绝非狡诈奸邪之徒,刘季亦相信自己的眼光。
刘季最后征求张良的意见,张良则道,“若有樊哙、奚涓、靳强、夏侯婴相伴,无忧。”
张良之言可谓给刘季一个定心丸,最后在戚鳃的带领下,刘季引卢绾、樊哙、奚涓、靳强、夏侯婴、周緤六人纵马向丹水城而去。
丹水堡垒依丹水而建,是个山清水秀之地,丹水湍急,青山层峦叠嶂。
在山水之间有一座城垒,当真像是夹在善水之间的顽石。
一支人马在夹道上奔驰,穿过一片林间小道后,奔向这座城,其后扬起一路烟尘。
城上的秦军见戚鳃纵马而回,欲开城门,命令尚未传达,城门便隆隆而开,一辆车驾从城中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