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见这本周敦颐的《通书》,因翻阅者众多,缝线有些松散,有些内页脱落,或有残破,正在惋惜。”背后不论人非,吴勉拿起手中书籍,解释给王捷听。
“哦?”王捷接过书籍看了看,“是有些损坏。”
他将书还给吴勉,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是否见过其他书籍,亦有破损?”
吴勉想了想,答道:“以学生看过的所有书中,大约有二十余册,有些小小的破损。”
“哦?你可曾记得是哪几本?”王捷问道。
“嗯……如果学生没记错的的话……”,吴勉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将二十多本的书名报了出来。
王捷有些惊讶有些赞许地颔首,“难为你记得住这么多书。”
文渊阁负责日常管理的文吏跟他说过,今年新进的庶吉士里有个叫吴勉的,最爱看书,几乎每日都来。朝考时,王捷对吴勉的印象不错,觉得是个朴实求真的,如今进了翰林院,根据这段时日的举止来看,证明他所判不差,吴勉果是心静好学、品性端方之人。
听王捷赞赏,吴勉挠了挠头,略带腼腆,“学生从小爱看书,看书的时候喜欢反复来回的品读,所以看过之后,都留有印象。”
“唔。”王捷满意的一点头,略一思虑,道:“文渊阁亦有些时日没有对书籍进行修缮了,这样吧,凡事你看过有破损的书籍,你记录下报至文吏处,我再让他们排查一番,发现有其余的破损,汇总有上百本书后,我提请武英殿修书处派人来修缮。”
书籍修缮需要人力和经费,翰林院里的翰林俸禄极低,更不可能有冗余的人员和经费,只能委托隶属于内务府的武英殿修书处来修护。王捷不能直接命令内务府,只能通过皇上曲线救国。
“是,学生若是发现,必定记下报给文吏。”吴勉满口应道。
“嗯,你继续看书,我回院内。”王捷今日无事,随意来文渊阁看看,看过便走。
“好,老师慢走。”吴勉恭敬的让在一旁。
王捷点点头往外走去。吴勉看着他的背影,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老……”吴勉有些犹疑,眼看王捷远走越远,心一横追了上去。
“老师!且慢!”吴勉呼了一声,飞快的追上王捷。
“怎么了,有事吗?”王捷驻足。
吴勉极力压下喘息,拱手道:“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你且说来。”王捷和蔼道。
“学生在文渊阁看书已有些时日,知道其中大部分的书都是手抄而成。学生以为请内务府修缮,程序未免繁杂拖沓,而学生见过的有缺的书本并不需要重修,恕学生斗胆,学生认为自己便能修缮。如果老师允许学生将笔墨针线带入阁内,学生只要遇到破损的书便可自行修缮。不过,还须老师设法提供纸张。”修缮所用的纸张,要与原本一致,市面上未必买得到。
王捷闻言一怔,吴勉真的爱书成痴,爱到愿意将时间都用在修书上?要知道他也算是翰林中人,志当存高远,再怎么热衷学问、甘作清流,亦不会做这些琐屑杂事。
吴勉见王捷的表情,知其心中诧异,解释道:“学生想着,修缮这些书并不困难。况且抄书便是温书,对自己有益无害。老师放心,学生在家时常常手抄书籍,也喜收藏古籍,曾修缮过一些。学生保证,必会加倍小心,绝不污染、毁损书籍。”
王捷见吴勉讲得认真,也仔细思量起来。说来,这是件好事,所需不过是一些纸张,翰林院还供得起。只要吴勉小心些,不弄出大的差错来,便是件裨益众人的事。况且吴勉言辞恳切,他相信他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若是如此,明日你先到院内库房中领一些得用的纸张,取一本修缮之后给我看看,若是可以,便允了你。”王捷应道。
“谢老师信任!”吴勉喜道。
“明日我会让人在三楼给你收拾出一处空地,摆放桌椅、笔墨、针线等你也不用自带,我让他们一齐备了。”王捷想了想,补充道。这些库房里倒是有,还不如都给吴勉准备了。
吴勉听闻有专门的地方给他,心中更喜,当下再谢了王捷。王捷微笑的挥挥手,告辞而去。
第二日一早,吴勉进了文渊阁,果然见两个文吏在搬桌子,吴勉忙赶了上去,和他们一起搬。两个文吏已经和吴勉熟了,见他自己亲力亲为,对突然多出来的差事,心中也舒坦了几分。三人齐力布置好一个角落,安静又隐秘,吴勉看后分为满意,便找了一本破了几页的书动手修缮起来。
第二天,吴勉带着修缮好的书去见王捷。王捷仔细翻了翻书籍,此书所用字体是宋体,吴勉写的亦是端正的宋体,大小一致,整齐划一,缝线处也处理的妥帖无暇,不仔细看,并看不出修缮之处。
王捷满意的点点头,”如此,我便放心的将此任务交于你了,不用操之过急,慢慢来。不过这毕竟是皇家的藏书,我去皇上那里打个招呼,若是在阁内遇见了皇上,你亦要解释一二,以免生出误会。”
“学生知道了!”王捷考虑的周详,吴勉心中感激。
此后,吴勉每日光明正大的在文渊阁内抄书、修书、拆书、缝书,忙碌充实、自得其乐,犹如躲在了一处被书香墨香熏着的桃源仙境。阁内的文吏,吴勉一贯和颜悦色,还时不时的带了些零嘴给他们,彼此处得如鱼得水。就这样,一日日的,山中无岁月的过去了。
至于琨宁,亦是一日忙于一日,元盛帝从时不时的传唤他,变成每日都要他值守在旁。
关于他如何得宠的消息,亦是一日日的传出。
虽然吴勉身处纸墨深处,亦能耳闻他的消息。
“我看啊,再这么下去,琨宁不用等到三年后的散馆,便可直接封官戴帽了。”几个人依旧躲在文渊阁的角落里议论纷纷,丝毫未察觉书架之后的吴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