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满楼外那辆华丽的马车在扬州城里的小巷子兜了几圈,确认后面没有跟踪,车上的二人才到了一处,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再迂回了半个时辰,在夜幕深沉时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一个女子整个人裹在素净的连帽披风里,从车上下来。脱了瓜皮帽,卸了扳指,撕去了胡须的完颜已经换上了常服,只在车厢里向她挥了挥手,便乘着马车离去,消失在夜幕中。
那女子未在门口逗留,在凤姑等人的围护下,径直进了内院。
“小姐,顺利吗?”旦叔等人围上来。
“出了点问题,大体上还算顺利。”汪岐兰应道。具体的事她未向府中的下人多说。多说无益,少一人知道少一点风险。只跟旦叔提了提,和黄妈妈、丫鬟们说是去和新客商谈生意。
汪岐兰只留了秋桂服侍,其余的除了值班的护卫,都让他们歇下了。进了闺房,汪岐兰脱下一身云锦衣服,吩咐秋桂:“放在箱底。没有我的吩咐,不用拿出来。”刚才的那套绿宝石项链和戒指已交给完颜,让他还给了永璐。
“是。”秋桂应了,小心的折好,放在箱底,再把其他衣服叠上去。小姐平日素净,今日应该是去见新客的缘故,穿的隆重了些,是制衣坊刚出的新品制成的,或许也有彰显的意思。
汪岐兰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出神了一会。
今天的前半部分都按照她原先的设想进行的。
她和永璐商量过,今日之事的解决途径是,让万老爷打消念头,同时让漕帮有所顾忌。
万老爷是内务府的人,后台强硬,能让他产生退意的人,非内务府的人莫属,而这人又不能直接是内务府内的人,否则容易露馅。所以,当永璐通过渠道知道,内务府总管大臣福隆有个妹妹和妹夫,汪岐兰就决定冒充他们。永璐幼年生长在京城,有个发小是八旗子弟,亦是完颜氏,平日好侠仗义、大胆急智,正在江南游历。永璐急急将他寻来,跟他交代了一番。完颜听了欣然同意。可若只有完颜一人,恐怕戏难演全,万一出了意外,亦无人呼应。为了保密和安全,汪岐兰决定自己扮演那位妹妹,一口京腔她从小说到大,压低嗓音,添了几分傲慢,再加上一身的大家风范,戴上帷帽,遮蔽容颜,旁人无从分辨。二人配合着演练了两天,倒也默契。
接着,要用宫中之物引起万老爷的注意,让他怀疑他们与内务府有关系。根据永璐探来的消息,万老爷主要经手瓷器、茶叶和珠宝。汪岐兰对宫中库存的珠宝自然熟悉。但宫中首饰大部分是御用工匠所作,绒花之类又太过普通,不足以引起万老爷关注。汪岐兰和永璐问了几家扬州城内的大珠宝行,刚好遇到广州新来与宫中款式几乎相同的祖母绿宝石套装。汪岐兰便忆起宫中那套正品正是来自大金国唯一的外商口岸--广州海关,是内务府从英吉利国商人手中购得的,当场买下,连夜托匠人稍加改动,于是万老爷便见到了与宫中同款的首饰。至于完颜的玉扳指倒是不难,款式相同的较多,只要找到类似质地的,想来万老爷一时也不能分辨。
其次,为让万老爷进一步信以为真,汪岐兰思虑过后,凭记忆临摹出了内务府造册的格式和字迹。说起字迹,当初因先帝在父亲书房偶然见了她练的字,惊叹那时才8岁的她,小小年纪已练得一手好字,颇有几分名家风骨。待到后来太子选妃,先帝尤记得她,特意将她叫出相看了一番,满意之下、合了八字,便定下了她与元盛帝的婚事。殊不知她善临摹,只要她费心揣摩,任何字迹便能模仿个八九成。那内务府的造册尤以瓷器最多,她见得多了,此时模仿起来自然不难。
以上,如果万老爷中了计,那么就不怕他会跳出来“抢”墨兰,还会帮着他们行事。
剩下的就是漕帮了。漕帮之人,她曾听元盛帝抱怨过,江湖之远,朝廷鞭长莫及,所以暗许了漕帮的存在。但是漕帮的日益壮大,引起了朝廷不安,先帝在世时曾两次设法打压了漕帮,缩减了其规模。但不过十年,漕帮又蔓延壮大,为此,元盛帝特派了几位巡漕御史,从南到北,分段对漕运之事进行巡视、查察、纠劾、章奏等,官阶不高,但为皇上耳目,言权极重。仇爷所避让的於鹤,正是派驻淮安的巡漕御史,负责巡察江口至山东交境段的漕运诸事,正是仇爷所在分舵的属地。所谓蛇打七寸,那么仇爷他们的七寸便是这於鹤了。恰好於鹤其人本是文人,袁子尘一托二,二托三,略拐了弯将他请至了芳满楼,让於鹤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与他们站到了一起,压得仇爷等人动弹不得。
原想着,控制住了万老爷,仇爷等人投鼠忌器,完颜稍微闹腾下,估计也就能将墨兰顺利买下了。
却没想到,墨兰会从楼上跳下。
她那时瞧见墨兰神色不对,当场喊了一声。
完颜救助不及,幸好吴庸补上扑救。
她最先冲上台,瞥见吴庸在倒地后,紧抱着墨兰,手中隐隐拿出一物往墨兰口上抹。
完颜和她尽可能的挡住了周围人的视线。
待华回春上来将两人分开后,墨兰口边的那道血痕,让她心里起了思量。
之后她佯装愤怒,和完颜一走了之。
相信永璐自会趁机把墨兰和吴庸带回家。
只是不知墨兰和吴庸的伤势究竟如何?
亦不知是谁给墨兰下了媚药,像她那样高傲的女子定然不惜豁出性命,亦不愿在众人面前露出丑态。
若是伤势重了,危及生命,那么他们所作的努力都可能付诸流水。
若是伤势不重,这倒是最好的结局。
完颜和她走的干净,仇爷一时半会无从查询他们的底细。
墨兰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脱了籍,韬光养晦几年,从此过上她想要的平凡的人生。
现在,她只有等待,等待永璐想办法给她传过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