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一日。
长安再一次迎来了安宁,只是这一次,飘扬在长安城城墙上空的,已经不再是汉军火红色的旌旗,而是代表着太平道的土黄色旌旗。
那旌旗的颜色和黄泥的颜色一般,但是却高高飘扬在了长安城的上空。
官道之上,旌旗如海,枪戟如林,刀戈如麻。
一队又一队排列着整齐的序列,肩扛着枪戟,腰配着刀戈的黄巾军军卒皆是昂首挺胸,目视着前方,站立于官道之上。
“立正!”
陈伍手按在腰间的雁翎大刀上,站立于队列的右侧,高声喝令道。
队列之中,一众黄巾军的军卒尽皆是昂首挺胸,站的笔直。
陈伍抬头看着身前不远处飘扬着的旌旗,心中不由的一阵热血澎湃。
他们是黄巾军的武卒,他们是黄巾军中声望最盛的一支军队,甚至超过了黄天使者。
黄巾军的每一次大战,都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在葵城击败了汉帝国名将朱儁统领的汉军锐士。
他们在上党只用了不到五日的时间,便攻克的城坚池固的高都城。
他们在汾水面对着执金吾袁滂带领的数万来自中央的汉军,仍旧顽强的取得了胜利。
他们在朔方击溃了背水一战的七万匈奴铁骑,朔方之战,代表着最高荣誉的漠南勋章共计一百枚,他们赢下了整整六十枚!
他们在幽州两郡,在上郡、在冀州、在凉州,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强敌,挡住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他们在华阴之战,面对董卓麾下最为精锐的飞熊军突击,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展现出了莫大的勇气。
他们是黄巾军的武卒,如今这个天下声威最为,战功最为显赫的军队。
这一次,他们也终于为自己赢的一面独属于他们的旌旗,也赢得最先进城的荣耀。
黄巾军中最先拥有独立旌旗的是黄天使者,许安授予了他们一面虎纹旌旗,虎纹为墨色,旌旗底色为黄。
第二便是腾骧卫的虬龙旗,两者皆是护卫着许安的部曲,腾骧卫拥有独特的旌旗,更多是因为他们亲卫的身份,而并非是因为战功。
陷阵营的旌旗是纯黑色,也算的上是独特的旌旗,但是这是因为陷阵营的特殊性,陷阵营大多都是由囚徒组成,独立于黄巾军的系统之外。
黄巾军武卒的旌旗,是他们一刀一枪从战场之上拼杀而来,可以说他们的旌旗是由鲜血绘染而成。
“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旌旗底色为黄,绘制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狰”。
“立正!”
喝令声不断从官道之上传来,官道之上的黄巾军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整队。
气势十足的踏步声,以及应命声不断响起,连绵不绝,手执着旗枪的黄巾军骑兵从官道的两侧呼啸而过,卷起了滚滚烟尘,随风扶摇飘向九天之上。
王起骑乘着战马,静静的伫立于官道之上黄巾军的队列旁侧。
黄巾军军侯一级配战马,屯长、队率一级,都没有配备战马。
军侯一级,已经脱离了中下级军官的范畴,他们需要指挥军阵,协同其余各曲作战,所以必须配备战马。
而屯长、队率一级,不需要承担太多的协同任务,也不需要考虑全局,只要管理本队、本屯的事务即可,战马并不是刚需。
“咻——————”
一声锐响,自官道之上响起。
王起面色一肃,在马背之上坐稳了身形,他昂首挺胸,目视着前方,举起了右手,猛然向前一挥。
“齐步前进!”
官道之上一众黄巾军的军兵皆是迈开了自己的脚步,踏步向前。
王起骑乘在战马,有许安发明的双脚马镫和高桥马鞍这些新式骑具,王起虽然此前从没有骑过马,但是经过了不久的训练之后,已经能很好的掌握骑马的本领,只是还远远达不到骑战的水平,不过这一切已经足够了。
随着战马的颠簸,眼前高大壮丽的长安城也越来越近,街道两侧的民居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街道之外的民居之中,墙壁之后都有不少的探头出来,在暗处观察着这些即将进入长安城的军队。
黄巾军接管长安城其实已经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王允等人带着刘辩逃离之后,长安城曾经陷入过一段纷乱的时间。
最后还是张燕派遣了先锋骑军进驻长安,以雷霆手段连续斩杀了大量的趁乱作恶者,这才制止了这一场酝酿起来,差点波及了整个长安的骚乱。
黄巾军的骑军进驻长安之后,没有像长安百姓预想的那样烧杀抢掠,也没有为非作歹,反而是维持着秩序,秋毫无犯,与那传言之中凶神恶煞,到处作恶,杀人如麻,动则屠城的黄巾暴徒形象截然相反。
随后张燕将军中的一部分符祝先行赶往长安,安抚民众,传播经义。
长安现在留下的人,基本上都不是什么豪强世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基本都是平民百姓,他们有的苦劳力,有的是长工,甚至有的原本是奴隶,那些豪强世家逃离长安,却没有带上他们,将他们直接遗弃在了长安。
能逃走的人基本上都靠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跟着王允等人一起逃离了长安。
现如今长安城中这些居民,见识了黄巾军的作风,以及在符祝的安抚之下,已经对黄巾军的形象改观了大半,也知晓了黄巾军和汉庭所说的并不一样,但是他们仍旧对黄巾军心有疑虑,心有畏惧。
“踏、踏、踏。”
街道之上黄巾军的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阔步向前。
两侧长安百姓看着阔步向前的黄巾大军,第一眼便感觉了一种独特的感觉。
身居长安,他们见过了皇甫嵩带领的三河五校的禁军,也见识过凶神恶煞的西凉铁骑,更看见过了董卓麾下号称天下精锐的飞熊军。
但是没有一支军队的军容风貌犹如眼前这支军队一般,他们之间甚至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
他们本来心存畏惧,心有疑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眼前行进而过的黄巾军队伍之时,那些疑虑和畏惧全都慢慢的消失了。
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军容齐整,如此朝气蓬勃,如此斗志昂扬的军队。
相由心生虽然不绝对是正确,但是很多时候只是看面相便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凶恶,还是温和,以难以相处,还是如沐春风。
一支军队也是如此,他们所展露出的军容军貌和此前长安的百姓们所见过的军队全都截然不同。
黄巾军透露出的是一股朝气,是一种欣欣向荣的活力。
“起义的号角,响彻了长空!”
“军歌多嘹亮,旌旗在飘扬。”
“绝不畏惧强权,同压迫抵抗。”
“万丈的荣光照耀着胸膛……”
嘹亮的歌声从街道之上传向长安的四面八方。
歌声被温和的夏风带着传到了大街小巷之中,传到了宅邸院墙之间,传到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迈着整齐的步伐,一队又一队的黄巾军军卒通过了街道,他们距离着长安城正中央的安门也越来越近。
如海一般土黄色旌旗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长安城的城墙之上,无数黄巾军的军卒林立。
城楼之上,一面接着一面的虬龙旗竖立在其中,一面又一面的虎纹战旗环绕四周。
无数虬龙、猛虎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围于正中央,那是许安的大纛旗!
安门之上许安站立于台上,俯瞰着城外正缓缓而来的黄巾军,面色肃然。
许安右手握拳,悬于胸前,向着城下正在行进的一众黄巾军军卒行了一个军礼。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城下那些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安门进发的军卒,纷纷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行礼致意。
一只又一只的手臂举起,一排接着一排的军兵同时行礼,犹如风吹麦浪一般,无数的黄巾军军卒皆是向着站于城墙之上的许安行礼致意。
亦如当初他们葵城大胜之后,行走在太行山的山道之时。
所有的黄巾军军卒都热烈的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回应着。
许安望着城下无数向他行礼致意的军卒,心中最后一丝的犹豫和徘徊也就此烟消云散,化为一空。
吾辈之强非显于刀兵,而乃吾之众也!
一切都已经不同了,今时不同往日。
在太平道的面前,虽然还有无数的强敌。
他们强大,他们凶恶,他们看起来实在是难以战胜。
但是如今的太平道也不再是昔日的太平道。
八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
他以为自己在孤独的向前,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但是其实不然。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身后已经站着如此多坚定无比的追随者,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他们愿意为黄天之世而奋斗。
许安望着城下一名又一名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士兵,他明白自己在一个地方出了错误。
他需要去信任自己的士兵,去信任那些同样信任自己的人。
他不再是如同在太行山之时一般孤军奋战,他的背后已经站立了千千万万的人,那些人是他最大的支撑。
他需要做的是继续战斗,坚持战斗,在不达到最终的胜利之前,绝不停止战斗!
昂扬的鼓声自安门响起,缓缓的向着长安的四面八方滚滚而去。
那是黄天战鼓的鼓声,是从历经了八年沧桑,八年风雨的黄天战鼓之中传出来的鼓声。
……
随着黄巾军大军进驻长安城,关中之地,也彻底宣告易主。
王允等人已经从撤到了武关,黄巾军的击破了殿后的汉军,占据了武关以北的所有地区。
太平道占据了关中,占据了被誉为千里金城,四塞之国的关中之地。
长安城中的各个地方已经成为过往,他们的名字都已经被修改。
汉武帝为了彰显国威修建的建章宫,已经变成了太平观。
这里将取代晋阳的太平观,成为新的太平观,成为全天下太平道新的中心。
桂宫、北宫,也已经改换门庭,重新改造,变成了外务司和宣教司的署衙。
明光宫也改名成了明光台。
这里不再汉武帝为祈求神仙降临而建立,后来又征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作为享乐用途的宫殿,而是成为了太平道宣讲经义的场所,以及宣教司宣传的场所。
明光台被纳入了宣教司的管辖,很多的宫殿,都被改成了剧院。
在剧院之中,宣教司编排新的戏剧,并在此演出,而且甚至不收取分毫的门票费。
天禄阁、石渠阁两阁也开始修缮,周围的殿阁也被划入了两区之中。
晋阳的国学院将会搬迁而来,不过不同的是,原本只有一所的国学院,将会分成两所。
依靠着天禄阁的而建立的学院,将被称为天禄学院,依靠着石渠阁而建立,将被称为石渠学院。
而昔日的未央宫,曾经作为汉帝国的数百年以来的天子的居所,被称之为未央宫的宫殿。
现在也已是改换门庭,被改成为了应天府。
现在如今那“未央”的字词却早已经被黄巾军不知道丢到了何处荒凉的地方去了。
长乐宫、未央宫,长乐未央,以万民之苦,成一家之欢乐,如何能够长乐未央。
长安,长治久安,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穷奢极欲,纵情于声色犬马,又如何能长治久安。
长安城,太平观。
一众罩袍束带的腾骧卫手执着作为仪仗的旌旗站立于神明台周围,许安站立于神明台前。
汉武帝时,在建章宫前造神明台,铸有铜仙人手掌承露盘以储天上“甘露”,以求仙道。
神明台立于太液池中,被以蓬莱、方丈、瀛洲、壶梁等仙山命名的四处小岛环绕。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
不过许安并非是为了那所谓的仙露而来,也并非是为了求取仙道而来。
许安面色肃穆,向着身前的案台之上郑重一揖。
案台之上,摆放着四个神位。
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宝、人公将军张梁,在其三个神位的正中央,立着一块无字神位,那代表着为迄今为止,所有为黄天而战死难的志士。
他来此地,就是为了告诉那些已经魂归黄天的同道,如今的太平道已经重复兴盛。
仪式已经结束,一众符祝停下了吟唱。
许安缓缓直起身子,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人公将军张梁的神位之上。
他和张梁互为师徒虽然不久,但是他知道张梁的为人。
张梁将最后的火种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最后慷慨赴死,为他们挡下了追兵。
传道授业之恩,永世难忘。
“师君,下一次弟子再临神明台,必定已经让黄天的德威名扬这寰宇!”
许安凝望着张梁的神位,郑重起誓道。
“你们心中的黄天之世,就由我来建立!!”
……
初平三年,六月一日。
太平道占据关中,许安于长安城,应天府前殿,接受众人进言,进位车骑将军,进为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