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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前进!(5k大章)

“飞熊军……”

玄黑色旌旗之上的飞熊在千里镜中彷佛近在咫尺。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飞熊军无愧是西凉军中的最为精锐的部曲,只是看上一眼,便知其绝对能步入当世强兵一流。

但是一场战役的胜负,很难靠着一支强军来改变。

许安面色肃然,取下了木桶之中唯一一只火红色的令旗。

……

“举枪!”

王起举起雁翎刀,怒声呼喝道,伴随着他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代表着防备冲击的哨音。

哨音凄厉尖锐无比,狠狠的刺痛着黄巾军武卒们的耳膜。

但是所有的黄巾军武卒,都没有一个去管耳膜的疼痛,他们没有左顾右盼,没有交头接耳,他们的目光都看着一个地方前方!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将枪尖置于身前,肩靠着肩,臂贴着臂,和他们的同道紧紧的站立在一起。

粗重的呼吸声在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回响着。

“隆隆隆”

沉闷的轰鸣声自前方传来,隐隐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和凄厉的哀嚎之声。

那些董卓军的溃兵本来是向西逃跑,向着西面逃窜,但是他们如今却又冲了回来,向着黄巾军武卒列阵的东方直冲而来。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惊恐,带着无尽绝望……

一股寒气从王起的脚底升起,一路经过腿脚、腰腹、胸腔直贯头顶。

能让是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逃命的溃兵调转方向的原因很多时候只有一个他们遇到了更为恐怖的存在。

“隆隆隆”

陈伍站在前阵,跟随着军阵中的一众武卒诵念着经文,极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情绪。

他看到了原本向西逃窜的溃兵直冲而来,紧接着那隆隆的震动声更为响亮。

陈伍感觉到身体所站立的原野仿佛都在摇动一般,颇有几分站立不稳的错觉。

“举枪!”

陈伍眼眸微凛,他身经百战,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

他们即将面临重骑兵的冲阵!

漳水一役之时,他曾经见识过过重骑的冲锋。

汉军的重骑兵踏碎了一个又一个的军阵,不费吹灰之力,漳水一役,黄巾军的右阵,只差一点便被蒋义渠带领的五百汉骑所击破。

陈伍如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景象……

一队又一队的溃兵向着他们涌来,王起下达了格杀勿论的指令,那一天他亲手斩杀了五名溃兵。

那些溃兵曾经是他的袍泽,他的同道,他们因为重骑的冲击而崩溃,向着后方逃窜,希望能获得一条生路。

而那些溃兵的身后,是无数火红的旌旗……

喊杀声、哭嚎声、刀兵碰撞的金戈声无一不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在那些人马皆披挂着重甲的怪物之下,所有的军阵都无一例外支离破碎,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没有任何人能够存活……

最后那支汉军的重骑并没有向着他们直冲而来,而是在还没有抵达他们军阵之前,便缓缓调转了方向,向着右侧继续冲杀而去。

但是今天,似乎好运已经离他们远去,这一次他们即将面临重骑的冲锋,这一切都与漳水那一战一般。

不断涌来的溃兵,那沉闷的轰鸣声,还有那彷佛无边无际一般的旌旗。

只是那旌旗的颜色从赤红之色化作了玄墨。

“弩上弦!”

“咻”

凄厉的哨音传遍了整个黄巾军武卒的军阵。

王起面色狰狞,恶狠狠的将手中的雁翎刀贯在地上,从一旁亲卫的手中接过了一杆长枪。

“举弩!!”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一众手持着弩机的武卒尽皆是举起了手中的弩机。

弩机上弦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支又一支的羽箭被搭上了弩机。

黄巾军武卒防御冲击的军阵也在这一刻正式重新列阵完毕。

塔盾兵排在最前列,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皆是长枪兵,锐利的长枪从塔盾之后高高竖起,犹如森林之中的豪猪一般在遇到敌人张开了尖刺。

弩兵本来也配备着长枪,但是因为之前的反突击,很多长枪因为贯入敌军的身躯而被弃置,弩兵们将自己长枪递给了自己站在前方的袍泽。

黄巾军武卒之中如今携带弩机的军卒达到了五成,但是他们也并不缺乏近战的本能,他们只是携带了弩机,并不代表他们近战孱弱,他们身上的盔甲和携带的武器和其他普通的武卒都相差无几。

“呜”

一声浑厚的号角声划破了暗沉的天空。

“隆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亮,大地在铁蹄之下哀鸣,颤动。

董卓麾下最为精锐的重甲骑兵也在这一刻,露出了他恐怖的面目。

比起当初那声势如虹,侵略如火的汉军重骑,飞熊军却是更为阴沉,他们全身都隐藏于玄黑色的甲胄之下,手中的骑枪平举,枪尖超前,犹如从九幽爬到了人间的骑士。

他们的身上,侵染着的是死亡的气息……

呼喊声、嘶鸣声、盔甲在上下浮动之时发出的碰撞之声,旌旗的猎猎作响之声,霎时间交织成了一片,汇成了一首死亡的乐章。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声音,包括黄巾军武卒阵中所响起的锐响声,都被同一种声音所压倒。

“轰隆隆”

那是成百上千匹战马同时踏地的声音,那是配备着马蹄铁的战马狠狠踩踏在草地之上的声音。

隆隆的马蹄声压倒了黄巾军武卒阵中的锐响,包裹着马蹄铁的铁蹄狠狠的践踏在草地之上,溅起的碎草裹挟着尘土随风而动,向着黄巾军武卒的军阵狂暴的席卷而去。

“放!!!”

王起目眦欲裂,声嘶力竭的大吼。

此时黄巾军武卒的阵前已是一片豁然开朗,董卓军的溃兵在此时已经是消散一空,映入眼帘的,是人马俱披重甲的重甲骑兵!

无数的玄黑色的旌旗高高竖起,那玄黑的旌旗和旌旗之下的骑军映入了王起的眼眸之中,汇聚成了一片玄墨色的海洋。

玄衣玄甲玄旌旗,入目之处,尽是墨黑之色,裹挟着的尽是死气。

黄巾军的阵中弩机被激发的声音应声响起,破空声从一众列阵而立的黄巾军武卒头顶响起。

无数弩箭向着前方直冲而来的飞熊军激射而去。

大量的弩箭同时被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但是却没有起到与平时一样的作用。

那些骑士身上的盔甲给他们提高的很好的保护,而且他们座下的战马也都披挂着马铠,虽然并非是全身马铠,也有缝隙,但是这也已经是足够了。

黄巾军武卒弩机齐发,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只是造成了十数名骑士的伤亡。

那些骑士之所以伤亡更多是因为运气不好,弩箭透过甲胄的缝隙射入了战马的躯体之中,导致了战马失蹄,还有数人是因为没有及时低头,被弩箭射中了面门栽落下马。

如此有限的杀伤,根本没有办法阻挡飞熊军的进攻,冲击似乎已经是无可避免……

无论是木哨的锐响声,还是旌旗在风中的响动的猎猎声,都被淹没在了在那巨大无比的轰鸣声中。

但是在那轰隆声就算再如何巨大,再如何响亮,都无法彻底掩盖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发出的诵经声!

“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则可长久矣……”

陈伍紧握着手中的长枪,他跟随着军阵之中的符祝诵念着经文,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

死亡并不可怕,起码现在他已经不再畏惧死亡。

陈伍知道当他死后,太平道也不会忘记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将会得到最好的待遇,他的孩子能够进入蒙学免费休息,他的家人也能够得到抚恤,得到税收的减免……

大贤良师一定能赢得这一场战役的胜利,将黄天的德威布向关中之地。

如果不是许安,或许他已经和他的家人都死在了太行山的那个寒冷无比的冬天。

是许安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拉起,带着他们走出了太行山,带着他们历尽万难,翻山越岭,让黄天之世降临于这个令人痛苦的人世。

终于不需要再忍饥挨饿,不需要在担惊受怕,不需要再卑躬屈膝。

“值得吗?”

陈伍想起了中平四年时,那个名为鹰狼卫千户的沈安问过他的那些话。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回答一定比当初更为坚定。

昔日灾荒之时,他的女儿饿死在了他的怀中,瓦罐之中连一粒粮食都没有办法倒出来。

他的兄长被贼匪所杀时,他就爬伏在不远处草丛之中,紧咬着牙关,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痛恨昔日孱弱的自己,痛恨置身于无可奈何的境地。

他加入了黄巾军,拿起了武器,披上了甲胄,投身于太平道之中。

加入了太平道后,陈伍第一次明白了,原来站直身躯,昂首挺胸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原来世界上真的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那么严苛的税赋。

他的妻子,他的父母如今都生活在上党郡,有田地可以耕种,还有房舍可以居住,再也不需要如同昔日那般担心匪盗来袭,担心收税的税吏,再也无需卑躬屈膝。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太平道的到来,都是因为许安的到来。

是许安站在他们的身前,带领着他们向前,带领着他们击溃了一个又一个强敌,带领着他们将黄天的德威遍布天下。

如果太平道不在了,如果他们战败了,那么这一切都将重新变成昔日的光景。

豪强世家高高在上,税吏横行乡间,将他们每一年辛苦所得的收成收走大半,只留下了些许的口粮。

他们将重新忍饥挨饿,再过那豚犬不如的生活。

“同道们!敌人已经向我们宣战!他们厚颜无耻向我们发动袭击!他们想要攻入河东,攻入并州,攻入我们的家园!”

怒火在陈伍的胸腔中淤积,他回想了昔日的痛苦,也回想了渡过黄河之时符祝的怒吼。

“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

“敌人的阴谋必将粉碎!”

“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陈伍拼尽全力,挺起长枪。

“万胜!!!”

诵经声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的般的呐喊声,那是黄巾军武卒各个军阵,成百上千名黄巾军武卒的喉咙所迸发呐喊。

怒吼声从无数黄巾军武卒的喉咙中迸发出来,狠狠的砸向正直冲而来的飞熊军骑阵。

“嘭!”

一声巨响陡然响起,飞熊军的骑阵之中陡然泛起一片血雾,人吼声、马嘶声、骨骼的碎裂声瞬间交织成了一片。

陈伍瞳孔猛然一缩,他看着不远处的飞熊军的骑阵,面色愕然。

“嘭!嘭!嘭!”

陈伍手中握着的长枪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苍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只见无数石弹划破苍穹,向着前方飞熊军的骑阵轰然落去。

弩箭无法射穿重装骑兵的护甲,但是在那被抛石机所抛出足以催城破墙的石弹,却是可以轻易的将其当场砸毙!

“嘭!嘭!”

石弹落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不过有些石弹的准头确实不怎么样,有一枚石弹甚至就落在了陈伍身前不到五步的距离,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那石弹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头顶落在了地上的。

……

“成功命中敌军骑阵,没有误伤我军!”

就在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后,一名站立巢车之上观察的军卒,不由的高声大喊了起来。

巢车之下,一众操纵着扭力抛石机的黄巾军抛石兵皆是欢呼了起来。

指挥着抛石车队的黄巾军军侯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他在下令调整角度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紧张了。

“调整角度,再往上调整两度,这一次我们要攻击再后面一些的敌人,我们的同道马上就会展开反击!我们不能误伤他们!!!”

那军侯平复了激动的心情,随后再次下达了军令。

……

中军望杆车。

许安放下了千里镜,双手按在栏杆上,望着前阵的方向。

贾诩面色平静,背负着双手,冷淡的看着前阵情形的变幻。

李儒虽然精于谋算,但是却并不长于军略,贾诩在董卓帐下多年,对于李儒如何用兵,早已经是了然于心。

黄巾军武卒的追击,正是贾诩下的命令。

贾诩正是要黄巾军武卒在追击之中形成的破绽,来引诱李儒投入董卓麾下最后的精锐飞熊军。

所以的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

黄巾军武卒的反应,以及纪律性,绝对能够在第一时间便重新列阵整队。

便于移动的扭力抛石车队能够快速的移动,在漳水之役就成功的帮助了黄巾军战胜了卢植统领西园禁军,贾诩也早就将这支抛石车队放在了前阵,并利用地形将其隐藏了起来。

此战是由董卓军主攻,黄巾军防守,这是黄巾军的选定的战场,隐藏抛石车队并不困难。

董卓军虽然获悉了新式马具的秘密,但是他们可没有获知千里镜的秘密。

黄巾军中的千里镜被当作和造纸术,印刷术一般的最高机密,只有少数的人可以持有,秘密并没有泄露。

没有千里镜,李儒也并非是千里眼、顺风耳,他自然是无法看到黄巾军的大阵之中隐藏着什么。

千里镜在冷兵器的战争之中,作用极大,对方的部署,调动在千里镜下,根本就是如同透明的一般。

当贾诩用千里镜看到飞熊军的调动之后,便立刻传令抛石车队行动。

黄巾军中的抛石车队,接受了新式的训练,扭力抛石机和人力抛石机的最大区别也因此而出现。

黄巾军抛石车队的军卒基本都是接受过了简单的术算培训,许安将后世的一些知识带入了进去。

通过多次实验和测试,黄巾军的扭力抛石车队也掌握了相关方面的知识,知道多高的角度和多少的力可以让石弹抛射多远,甚至观测员还可以估算出大概的距离。

正是因为如此,贾诩才放心使用扭力抛石车队发起这反攻的第一击。

不过贾诩也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抛石车队上,他还准备了后手,鸡蛋可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中。

就在石弹砸入飞熊军骑阵的同时。

黄巾军武卒后阵,十余辆四轮马车之上的床弩被激发,十余支巨大的弩箭向着前方的飞熊军飞射而去。

黄巾军的器具并非只有抛石机,那些守城所用的床弩被拆解了下来,装在了四轮马车之上,作为可以机动的弩车被搬上了战场。

巨大的弩箭紧随着石弹,狠狠的攒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

其实不应该被称之为弩箭,那弩箭被称之为弩枪反而更为贴切一点。

巨大的弩枪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瞬间便在飞熊军的骑阵打开了数个豁口。

一支弩枪的角度正好,正好射中了一匹战马的胸口,将那战马的胸腔处射入,自后腹部射出,狠狠的将其钉死在了地上。

还有的弩枪将先贯穿了一名马上的骑士,去势未绝,随后又射中了其身后的骑士,将其犹如糖葫芦一般串挂在了一起。

突然的惊变,就算是这些骑士是董卓麾下最为骁勇的飞熊军,也是变得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失去了该有理智。

“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锐响陡然直冲云霄,经久不绝,经久不息,从黄巾军的中军响起,继而传向四方。

这一刻,一众因为飞熊军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打击,还处于震惊之中的黄巾军的武卒皆是浑身一颤,他们都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的刀兵。

那哨音他们极为熟悉,那是他们的记住的第一个哨音,那哨音几乎铭刻在了他们骨血之中。

那是长音哨,进军哨!

哨音一旦响起,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未闻金声,不得后退半步。

“太平道万岁!”

黄巾军武卒的阵中,一名符祝率先举起了兵刃,跃出了军阵。

“太平道万岁!!”

随着那名符祝的行动,更多的黄巾军武卒向前蜂拥而去。

“前进!”

王起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猛然向前一挥,下达了最后的军令。

“前进!!!”

无数的黄巾军武卒高声重复着他的言语,他们举着手中兵刃,怒吼着迈开步伐,向着前方义无反顾的发起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