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孙坚看到程普脸上惊诧的神色,下意思的望程普目光所向的地方看去。
顺着程普的目光看去,孙坚脸色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们现在离军营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除了月光星辉之外,便只有卫士提着的灯笼会发出亮光,但是现在就在他的前方宫殿的丘墟之间却有一抹五色毫光。
孙坚和程普对视了一眼,皆是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出了惊色。
“过去看看。”
孙坚没有犹豫,他看到虽然五色毫光惊讶,但却并没有畏惧。
世间有鬼神,也须避让他。
太平道的道兵他斩得,难道那些游荡在废墟之中孤魂野鬼莫非还能威胁到他?
程普看到孙坚迈步上前,也没有迟疑,亦是跟着孙坚一并向前。
跟随在孙坚、程普身后的一众卫士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迈步跟上。
走到近前,孙坚才发现了这是一口水井,而那隐隐约约的五色的毫光正是从水井的井底发散而出。
今夜的月关明亮照入了水井,这才使得水井之中现出了毫光。
孙坚双手按着水井,探头往下看去,水井的井口并不大,孙坚一探头,便挡住了月光,五色的毫光也因此黯淡了许多,根本看不清楚水下的景象。
“把灯给我。”
孙坚从身旁的一名甲士手中拿来了提灯,缓缓的往井内探下。
提灯入井,发散的光芒登时便照亮了大半个水井,提灯的光芒照入井底,五色的毫光再度出现。
孙坚瞳孔猛然一缩,手中的提灯差点掉入井中。
水井之中,一名身穿着宫装的宫女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双手放在腰腹前,她的双手之中似乎还拿着一个锦囊,锦囊有些残破,似乎是被利器划开,而毫光正是从那宫女手中的锦囊的缺口处发散而出。
孙坚抬起头来,离开了水井,他看了一眼水井,水井还算完好,木桶和绳子都在其上。
“明公看到何物?”
程普上前一步,他看到孙坚的脸色不佳,连忙问道,一众军卒也是看向孙坚,他们也好奇水井下有什么东西。
孙坚走上前,用手拉了拉了绳子,转眼看向了程普。
“把我吊下去,我去把东西捞上来。”
程普微微一愣,就想出言反对:“这……”
但是孙坚根本不容拒绝,最后程普只得无奈的执行了孙坚的命令。
孙坚下井之后,程普提心掉胆的看着水井,胆是井口颇小,他又不敢探头去看,怕遮住了灯火,影响了孙坚。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若非是水井下偶然还传来孙坚的声音,只怕是程普都快要沉不住气将孙坚拉出水井。
过了半响,水花的响动终于消失了,水井下传来了孙坚的喊声,程普没有一点拖沓,连忙是拉动了绳子,众人合力将孙坚拉出了水井。
当众人看到孙坚带着什么出了水井之后,众人尽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就是程普也是觉得胆颤心惊。
孙坚从水井被捞出来的可不是东西,而是一名身穿着宫装,模样清丽的女子!
只是女子他们自然不惧,但是整个洛阳城几乎都被他们清查了,现在的洛阳城除了他们一营军兵外,便再无旁人。
这里往日间更是他们巡查的范围之内。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宫女是在他们来之前,很久之前投井而死的。
死亡日久,然其尸不烂,则正合了厉鬼的说法,莫非这宫女是死去之后含冤不愿去往九泉,修炼成了鬼怪?!
“明公,此事反常,恐怕其中有古怪,不可擅动。”
程普的冷汗都快落了下来,他并没有像孙坚那般泰然。
“此人是宫中的宫女,因董卓而死,却非因我孙坚而死,何惧之有,更何况我战败董卓,也是为她报了一份仇怨,焉有害我之理?”
“我乃天子亲封豫州牧,乌程侯,宵小鬼魅应当避我!”
孙坚没有理会程普的劝阻,他将那宫女扶着倚靠在水井旁,然后伸手想要从那宫女手中取下了锦囊。
说来也怪,程普等人明明看到那宫女出来的时候是死死握着锦囊的,但当孙坚去取的时候,那锦囊却是轻而易举被的取了下来。
程普吞咽了一口口水,凑上前了前去。
孙坚打开锦囊,发现内中有一破碎了大半的朱红小匣,匣外用黄金铸造的金锁锁着。
破碎的匣内,似乎放着一块玉石,光亮照在玉石上熠熠生辉。
孙坚心中狂跳,他已经是猜到了一些端倪。
孙坚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朱红小匣,匣内正放着一块玉制的印玺。
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纽,傍缺一角,以黄金镶之。
孙坚的呼吸声沉重了起来,他紧紧的握着玉玺,半响都没有动弹。
“退下!”
程普低喝了一声,扫视了一眼四周的卫士,四周的卫士皆是一惊,随后便依言后退。
孙坚翻过玉玺,只见玉玺之上赫然刻着篆文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程普心中一紧,差点站立不稳,他也看到玉玺上的字。
“明公……”
程普跪坐在孙坚的身旁,双目赤红的看着孙坚手中的玉玺。
他知道这就是当年始皇帝统一天下后,所用的传国玉玺!
传国玺之所以缺了一角,乃是当初外戚王莽篡权时,孺子刘婴年幼,传国玺藏于长乐宫太后处。
王莽遣其堂弟王舜来索,太后怒而詈之,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后令工匠以黄金补之。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程普看着孙坚手中的传国玺,颤声言道。
“这是……传国玉玺!”
他的眼眸之中陡然燃起了一团火光,孙坚偏头看向程普,他看到了程普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欲望。
“此玉是昔日卞和于荆山之下,见凤凰栖于石上,载而进之楚文王。解之,果得玉。秦二十六年,令良工琢为玺,李斯篆此八字于其上。”
程普浑身颤抖,孙坚带他们走出营寨,却如此巧合的捡到了传国玉玺。
持传国玺者,天命也!
“明公……”
程普不敢大声,只是低声喊道。
孙坚重新扭过头看向手中的玉玺,传国玺的并不重,但是孙坚却有一种其重于千钧的感觉,差点就要掉在了地上。
孙坚没有理会程普的呼喊,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饶是他此前有过一些猜测,但是却依然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
四周卫士的提灯之中火光摇动,照耀在孙坚的眼眸之中,也点燃了孙坚胸腔之中的火焰。
孙坚的心中猛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今他麾下还有三万多的军卒,豫州大部分已经被他所掌控,而临近豫州的扬州,吴郡是他的老家。
陈温此人优柔寡断,胆色不足,不通军略,若是他想要占领扬州,里应外合,数月便可攻破扬州,到时候豫州、扬州尽入其手。
北地袁绍狼子野心,南方刘焉、士燮等人也已是心不属汉,各地的郡守州牧心思各异。
并、凉两州,许安和韩遂两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这天下已经进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东西两帝并立,汉室的威仪已经消亡殆尽。
或许天命真的已经不在汉室……
程普观察的很仔细,他看到了孙坚眼眸之中的火热。
四周的卫士似乎也都明白了孙坚手中的玉玺似乎不是凡物。
程普的手慢慢的摸向了刀柄,这二十名亲卫若是口风不紧,将玉玺之事传扬出去,只怕会酿成大祸。
虽然这二十名亲卫俱是孙坚本家的子侄,但是人心复杂,难知其心。
程普恶狠狠的扫视了一眼四周,四周的甲士俱是一惊,又向后退了数步,不再看向孙坚和程普二人。
程普这才重新站起身走到孙坚的身前,跪倒于地,双手作揖,面对着孙坚,满脸的肃然,郑重其事道。
“主公临时起意夜游丘虚,而得传国玉玺,此乃上天授之于主公,足见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
孙坚面色陡变,眼中的火热陡然消散,程普的话像一盆冷水从他的头顶浇灌而下。
“程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孙坚面色狰狞,低声怒斥道,这一次他没有再称呼程普的表字德谋,而是直呼其名。
“这是大逆无道之言!”
程普看到眼见孙坚发怒,却并没有放弃心中的想法。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程普面色凝重,沉声言道。
“黄巾复起,董卓擅权,各地郡守州牧各怀心思,汉室已然衰微!”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此乃太平道之谶言,短短数年,谶言成真,大汉如今邦分崩离析、已不能守也。”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意指董卓擅权,为祸天下,各路郡守州牧割据图立。”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大厦将倾正是指如今的汉室,一木难扶,不正是指主公吗?”
“如今荆州刘表、兖州刘岱、益州刘焉、幽州刘虞等人虽为汉室宗亲,要么暗怀心思,要么距离甚远,如今汉室唯有主公一人支撑,勉强维持。”
程普越说,孙坚越是惊心,他想要呵斥程普住口,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开口,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再制止他的举动。
“汉室已失天命!”
程普的话字字诛心,句句入骨。
他的最后的一句话落在孙坚的耳中,犹如惊雷炸响一般。
跟随着孙坚、程普一路而来的甲士如今都环立在他们身旁颇远的位置,他们这边低声说话,难以听见。
提灯微弱的光亮从远处传来,孙坚和程普周围的光亮正在渐渐消失。
原本万里无云的夜空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云雾所侵入,星辉黯淡,月光微弱。
悬于空中的皓月被云雾所遮蔽,只露出了些许的月影。
孙坚目视着跪在地上的程普,他已经快看不清楚程普的面容了,周围唯一的光亮只有还留在井口的提灯。
微弱的灯光透过灯盏,照在了那死去多时的宫女身上,照耀在孙坚和程普两人的侧面。
黯淡的光影轻轻的摇动着,那死去多是的宫女,显得无比的可怖,再不复一开始被孙坚捞上来时的清丽。
寒风卷席而过,穿梭在废墟之间,怪异的响声从四周传出。
四方提灯的灯火随着提灯的晃动,不断的摇曳,在地上照出了一道道黑影,黑暗之中似乎潜藏无数的鬼怪。
这燃为废墟的宫城,似乎有魑魅魍魉游走在侧,无数的鬼怪妖魔隐匿其中。
良久。
孙坚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稍许的嘶哑。
“我在宗庙之前,曾经起誓言:‘汉臣孙坚,必斩董贼之首级,悬于洛阳,以祭万民!’”
“天子逃出洛阳,辗转数百里南下入陈,亲召我为豫州刺史……”
“如今更是晋封我为豫州牧,授假节,加为万户侯……”
孙坚目光慢慢的坚定了起来。
寒风袭来,吹动了他身上的战袍,呼啸的大风也吹散了夜空之上厚重的云雾。
灯火摇曳,清冷的月光再度照入丘墟之间。
“天子对我信任无比,将其身家性命,汉家社稷尽皆交付于我孙坚之手!”
“暗藏传国玉玺,欺天子年幼,危难之时,图谋社稷,岂是大丈夫所为!”
“今上虽幼,但却已有明君之相,中兴汉室,并非难事,外道奸邪,终不长久,宵小群凶,必将覆灭!”
孙坚将传国玉玺郑重其事的重新放回朱红木匣之中,他伸出双手扶起程普,沉声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传国玺非是上天授予我孙坚!”
孙坚以手指天,沉声道。
“而是上天欲借传国玺于我之手,献于天子……”
程普站起身,但仍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孙坚想要放弃,但是他却并不想放弃。
大谷关一战,孙坚领豫州军击破董卓,威震天下,名闻四海,受领豫州牧、封万户侯,如此殊荣确实就算是平灭黄巾的皇甫嵩也未享有。
但正因为如此,程普才想要孙坚图谋自立。
因为很快,孙坚就会到赏无可赏,升无可升的地步。
如今的天子对于孙坚,确实是信任非凡,但是人总是会变的。
天子总要亲政,刘协今年十岁,要不了几年就能亲政。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一个年轻气盛的天子,怎么会容许一个功高震主,一个战功赫赫,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的在朝堂之上压迫着他?
昔日的权臣霍光是什么下场,程普清楚无比,如今平定各地叛乱还用得到孙坚。
但等到天子亲政,等到各地叛乱平息,到时候的孙坚便没有利用的价值。
孙坚若死,他们这些跟随着孙坚的将校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有些东西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为安心,程普跟随孙坚久年,他知道孙坚的为人,他信任孙坚。
但是刘协,程普连其一面都未曾见过,如何能让其相信。
如何能把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全都寄托在刘协的仁慈之上?
眼下天下乱局已显,各地诸侯心思各异,已存割据之心,这已经是众人皆知之事!
此时正是天赐良机,趁机渔利之时!
四海混乱,各州动荡,天子年幼,如今孙坚手握重兵,执掌豫、扬两州,不过覆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