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缅采夫和身后的军官不由的看向了对方。他们有这个认知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怒气勃发,誓死与国防军血拼到底,而是脸上浮起了一抹疲惫的表情,深深地疲惫,他们把目光看向了对方。
自从俄军手中火箭弹消耗殆尽之后,整个军队的士气在最近两日里就急速下滑。士兵和中下层军官的脸上每每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这让鲁缅采夫心里也提不起劲来了。
鲁缅采夫不是一般的毛头小伙,他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和带兵经验,一切都不需要用嘴巴说,只要用眼睛去看,就都明白了。
这两万俄军当中依旧有愿意为鲁缅采夫效死的俄军士兵,可整体上说,他们的斗志比之当初才被围困的时候,再度下挫了一大截。
所有的俄军士兵都绝望了。因为他们很清楚火箭弹的威力有多么的巨大,清楚中国人要是对他们发起进攻了,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了火箭弹的支撑,他们是抵挡不住火箭弹的轰击+中国人的进攻的。
“要投降吗?”鲁缅采夫苦笑着问自己。可他真的不愿意投降啊,出身名门的鲁缅采夫很看重荣誉的。
那么,今天的夜里,会不会就是他这一生看到的最后夜晚呢?
国防军指挥部里。
魏秀志这个时候让人送最后通牒给被围俄军。考虑时间截止到明日的早晨八点!
“告诉他们,要是不投降,我们就干净彻底地消灭了他们!”
“卡马河不是鄂木斯克,鄂木斯克有水路可走。这里可全是陆路,纯粹的陆路。”
“带着成千上万的俘虏伤兵累赘上路,可是个大麻烦。要是他们选择顽抗到底,明日再战,老子是不会手下留半点情的。”那也就是说,能杀死多少俄国人,届时就会杀死多少俄国人。跟主动投降得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待遇。
想死想活,就在这一夜的时间考虑了。
说了这番话魏秀志就回房间休息了。他的指挥部可不是鲁缅采夫那样的地堡,而是二三十间连在一块的木头房,魏秀志躺在被窝里不久人就睡熟了。是的,被窝里。五月份的西伯利亚夜晚,想要不被冻醒、冻坏,也一样要盖着被子。
美美的一觉睡到天色微亮。看了看表已经六点过半了。魏秀志起身后用水盆里的冷水摸了一把脸,精神顿时一震,没有听到警卫员叫他,这就是说战场上没有发生特殊的情况。自然的,这也意味着俄国人到现在也没有投降!
俄国人要是不投降,战斗肯定是要打响的。吃掉两万俄军不成问题。
但魏秀志是希望俄军能够投降的。因为俄军投降了,国防军不仅更省力省劲儿了,更方便他做戏了。让部队扮作俄军继续做出一副被包围的样子,好引诱外头飘着的那支俄军骑兵上钩。
如果俄军真的投降了,他会给鲁缅采夫这位对手和俄军元帅保持应有的体面,他才不会用什么俾劣手段来折辱这员老将。他会尽快的安排人,将鲁缅采夫和投降的其他将官,先送回斋桑泊安置。然后将军以下军官是第二批,最后才是普通的俄军士兵。
但是俄军现在还没投降。魏秀志脸上表情严肃,他之前时候对于劝降就不抱多少希望,俄国人至少有两万人呢。而且跟西班牙、荷兰的高级军官不同,老毛子高层军将的秉性还是很硬朗的。就说那列普宁,现在还在山沟沟里躲着呢。
魏秀志还要顾及到外头的俄军骑兵,步兵已经是盘中餐了,那些骑兵也不能走远呢了啊。
可是要把局做的像模像样,那就要下本钱。
……
中国人的骑兵控制范围在缩小,从三十里到五十里之间,一夜中退到了三十里界限。然后再一天他们退到了二十里界限。对于俄军骑兵来说,这是好事。可对于整场战斗来说,这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在中国人的骑兵开始回缩的同时,战场方向连续的传来隐约的轰鸣爆响声和喊杀声。
很显然,国防军正在对俄军发起猛烈进攻。可是,中国人的骑兵部队所有的警戎圈,自然的防备密度就大了很多,而且中国人手里还有热气球。
俄军真的很难大规模靠近,而不被国防军发现。
“谢尔盖·列昂尼德维奇将军!”
克拉斯诺夫上校气冲冲地跑向土丘上面,站在骑兵指挥官谢尔盖·列昂尼德维奇面前,狠狠地道:“为什么你还不让骑兵出击,为什么?”
“那里的俄国士兵正在遭受着中国发的摧残,我们一定是没有了火箭弹,这个受到恶魔诅咒的武器。他们的生命正在被中国人打出的火箭弹肆意收割着。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一支队伍都不能擅自出击。中国人手里有火箭弹,你是知道那东西的厉害的。那是骑兵的克星。白天对中国营地进行进攻,那不是勇敢的牺牲,而是愚昧的去送死。”列昂尼德维奇挥舞着胳膊,冷酷的说。
他也不希望自己在这里干等着天黑,可是白天的时候,他们这点人去袭扰中国人,那只是在送死。
克拉斯诺夫以为他就不希望让俄罗斯的三色旗永远的飘扬在西伯利亚的上空吗?
“懦夫!你是个懦夫!……”克拉斯诺夫却不认可列昂尼德维奇的想法,他是个勇敢的哥萨克,列昂尼德维奇则是俄军正规骑兵出身的将领,他两只眼睛好似会喷火一样的注视着列昂尼德维奇。如果不是资格不够,他非常的想掏出枪来,把眼前的这个人给毙了。
在克拉斯诺夫的眼中,骑兵就是用来进攻和牺牲的。没有牺牲,那就不是骑兵。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牺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军事思想就是进攻,进攻,不停地进攻。不管是骑兵还是陆军,无论是对不设防的野外,还是设防的城堡,都要坚决的进行进攻。战争的真谛就是从敌人最要害的部位直接进攻敌人,而不是采取间接的迂回方式来接近敌人。只有的勇敢的进攻才能制胜!
而不仅仅是克拉斯诺夫一个,很多哥萨克出身的骑兵军官,以及正统俄军军官,都持有这么个想法。但是很明显,列昂尼德维奇不是。
他更冷静,也更冷血。
他不是一个天才的指挥官,要输的战争从来没打赢过,不是能打出鲁缅采夫那样以两万七千名缺医少药的残兵,突然发起反击,击溃当面十五万奥斯曼军队那样的辉煌胜利,但他能打赢的仗也从来不打输。
冷静的大脑让列昂尼德维奇在最激情澎湃的时候,也能客观的分析敌情,避免可以避免的重大伤亡。
在列昂尼德维奇的眼中,中国人的防备非常森严,没有夜幕的保护,就他们这些人根本难以对中国人构成真正的威胁,反而还暴漏了踪迹。
列昂尼德维奇坚持全军埋伏,等待着天黑来临。
虽然这一仗他们翻盘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很小,可至少也要接应出一部分人来。
列昂尼德维奇面无表情地看了克拉斯诺夫一眼,扭过来头继续盯着前方战场,“克拉斯诺夫上校,你现在应该回去督促自己的部下,好好休息。而不是来这里指手画脚!”
作为正规的俄军骑兵少将,列昂尼德维奇有着自己的骄傲。他的判断让他在那一刻选择了按兵不动,那么这就不是一个哥萨克上校可以‘诋毁’的了。纵使克拉斯诺代表的并不是他自己,很可能是整个哥萨克集团。
一个龙骑兵团,一个骠骑团,列昂尼德维奇手中握着一千出头的正规俄军骑兵,但这支四千来的队伍的主力是三千哥萨克。
可那又如何呢?指挥权在他手中。
列昂尼德维奇的默默地等待着。
克拉斯诺夫就是再不甘心,他也只能默默地退下。
远处传来的声响就像一把小刷子在不停地刷着他的心房。让他看着列昂尼德维奇的眼神,很是不善。
有的时候,裂痕就是这么容易就能产生。
……
“咻咻咻……”
一连串的火箭弹弹落在了俄军阵地上,那是国防军又一次进攻的先兆。朝着进攻方向倾斜炮火,一枚枚火箭弹从天空中滑落下来,“咣咣咣”的在俄军阵地上炸起密集的火云。
俄军的抵抗很顽强。因为这里是他们一处很重要的阵地,这里被国防军拿下了,西北角那里被国防军牵制在阵地上退都退不下来的俄军,就很可能被国防军分割包围了。
鲁缅采夫不会把所有人缩在一团等死,国防军也不会从四个方向全部发起疯狂的进攻。俄军的阵地上的战斗是很有目的性的。
国防军就是那切刀,要先将大块的俄军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包围,然后吞吃。
眼下阵地就是连接西北角俄军和中央阵地间的关键地带,俄军在这里布置了整整一个团。守军的抵抗也是极为坚决而顽强,但这种坚决换来的只是国防军更加猛烈的轰炸。
一颗颗火箭弹把阵地上的胸墙、土堆炸的分崩离析,所有的俄军士兵都躲在战壕底部,等待着拼命时刻的到来。
鲁缅采夫把手中的烈酒分发了下去。
对于俄军士兵来说,上头发下酒来,那就跟中国陷阵猛士在出阵之前,吃上一顿好吃的是一个道理,都是人生的最后一餐。
没心是什么样的就不需要诉说了。
他们被国防军强大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火箭弹的爆炸、飞雷炮的爆炸,弹片横飞。
战壕里,包括上校团长在内,所有的人都自觉的或是蹲着,或是趴在地上。任凭着子弹在头顶飞舞。
战争是无情的,也是公正的。它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对任何人加以偏袒,哪怕再位高权重的人也可能因为一片不起眼的弹片丢掉自己的性命。
俄军的反击很脆弱,他们靠手里的火枪和手榴弹。燧发枪的精准度不需要多少,手榴弹的覆盖范围也谁都清楚。
一颗子弹突然在向克相的头顶飞过,正学着旁人在战场上匍匐爬行的向克相只感到脑袋一阵眩晕。
“子弹,这是一颗足以要命的子弹从我的头上飞过了。”
向克相突然感到身体一阵僵硬,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心脏就像打鼓一样快速的跳动,胯下隐隐的有了点湿润。
作为一个崭露头角的新派画家,他实在不适合战场。因为国防军占尽了优势,就也想体验一把战火纷飞的战地感触,寻找感觉/灵感的他,刚刚就差点没了小命。
向克相感到自己浑身都不能动弹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害怕下一刻,就会有一颗子弹突然夺走他的生命。
他后悔这个时候来体验战场了,自己太无知,把战争看的太简单了。他应该去安全的热气球上,而不是危险的战场。
向克相恨不得眼睛一眨就回到了后方安全的地堡里,他想抱头逃窜,可他动不了了。
与自己的真实想法正好反正,向克相人僵直在了当场,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对于自己的四肢已经失去了控制,紧张的他很想大喊大叫一番,但他发现他连呼叫都做不到了,无奈的他只能紧紧的抱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就像一只胆怯的小老鼠。
突然,一只大手抓着他的衣服,向克相觉自己此刻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往后拖着移动。
不知什么时候,向克相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扭头一看,原来抓着他的人竟然是指挥部为他配的‘保镖’。
看清楚来人后,向克相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亏得他之前还一直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保镖’的,国防军已经全然占据了优势,他又不需要冲锋陷阵在第一线,就是跟在后头‘采风’,根本没有危险。却哪里料得到,自己刚刚竟然被吓得动不了了。
在向克相富贵安然的一生中,这件事是他最最危险的一件事,也是他最最丢人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