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塔罗,中西之间的战斗真正开始于黄昏傍晚。
外头的远征军,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停歇了的炮击和火箭弹。残破的克雷塔罗城头上,西班牙人举着望远镜都可以清晰看到外面列队准备中的远征军士兵。那蓝绿色的双排纽扣军服和卵形铁盔,在落日的余晖下几乎‘染’成了黑色。
城外前沿阵地的胸墙全部被摧毁,阵地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坑洼。当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高喊着‘万胜’的远征军士兵踏着整齐的步法,挺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做好了进攻前的准备。
西班牙人清楚自己对手的打算。远征军打的就是夜战刺刀拼杀的主意,夜色里火箭弹的威胁性会降到最低点,火枪、火炮的威胁性也会降到最低点。中国人就是想用自己强悍的刺刀作战能力来击溃前沿阵地的守军,夺下前沿阵地,打开通向克雷塔罗的通道。
对于远征军来讲,这样的策略真的是物尽其能。
“让骑兵队做好准备——”西班牙人头也不回的下达了一个军令。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跟中国人交手了,后者装备奢侈,除了头盔和一部分的胸甲步兵,剩下的近乎所有人都配置了藤甲。这能很大程度上保护他们的生命,也给了这些中国人有着勇敢拼杀的高亢勇气。
“将城内的炮兵部队移动到三号阵地,时刻最好准备——”
对付中国人的白刃战,就是要用大炮和火箭弹,现在天黑,火箭弹和大炮的威力都消弱到了极点,但并不是不能使用,效果再被削弱也比拿人去硬顶强,而最有用的就是骑兵部队了。
而现在的西班牙军队中,除了一部分刚刚在西印度群岛被调回的骑兵外,就是一些在本地的半岛人中被征召的骑手,还有一队法国人支援的胸甲骑兵。后者数量虽然不多,只有二百人,组成了一个加强版的骑兵连,但斗志很高昂。
“轰轰轰——”炮声轰鸣,在一片万胜的呐喊声中,远征军的进攻开始了。
在‘进攻’的前期,那是一场送死的路。
西班牙人打响了照明弹,他们的还击立刻到来,火枪夹杂在轰隆的炮声中响成了一片。
远征军很快就冲到了火箭弹射程内,他们背后的火炮轰击的更密集了,黑暗中还有一个个神准的狙击手在隐藏着,西班牙人的火箭部队确实受到了很大影响,但最终还是有一颗颗的火箭弹在远征军队列中爆鸣开来。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一个个勇敢的战士还没有真正的跟敌人接触,就无奈的倒在了地上。
可这就是进攻,远征军想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就首先要承受住惨痛的代价。
爆炸的火箭弹是如此的耀眼,以至于士兵们的视线都被阻断。整个世界都是碎片穿梭的破空声,在他们的头上,在他们的四周,无数弹片、碎片、铁砂横飞,象暴雨即来时那样密集。
极其剧烈的爆炸,仿佛一座火山的喷发。
只是流淌的不再是炙热通红的岩浆,而是赤红的鲜血。
卢龙眉头紧锁的看着战场,一颗颗炮弹的爆炸带来的光明,一颗颗照明弹带来的光亮,足够让他了解前方战事的状况。爆炸声持续的传来,前线撤下的伤兵已经很多了。光是尉级军官他就看到了好几个,比如说刚才他就亲眼看到两名印第安人抬着一个胸部中弹的军官在紧张的向后方转送,军官披挂的都有胸甲的,可现在已经被丢掉,鲜血染红了军官的衣襟,那军官口中还不断地吐着血水。
而现在又一个被印第安人抬着从他的指挥部前掠过的军官,担架下流淌着细细一溜的鲜血,真不知道到了野战医院后鲜血是不是已经流干。
只有那领章处的一颗银星在爆炸的光芒中闪烁……
……
西班牙人在用大炮轰击了后续的远征军部队,远征军的炮兵已经向前转移阵地,并立刻展开反压制。但那炮轰和火箭弹依旧给进攻的远征军士兵带来很大的伤亡。
“后续部队继续进军,两翼部队出击,兜袭他们——”卢龙高吼着。这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正面战场的一次次进攻战已经验证了这一幕,纯粹是血肉磨盘啊。在两军没有接近前,进攻方的损失会大的惊人。如果指挥官没有一颗大心脏,没有非一般的毅力和冷酷的心,这仗是打不成的。
而至于两军交战之后,呵呵,那白刃战比排枪击毙要冷酷凶残多了,绝对是血腥的搏杀。
就连士气受挫的西班牙殖民军一旦冲上了中国人的阵地上,也会拼命进攻,因为他们很清楚这场白刃战机会的来之不易。就更何况斗志高昂的远征军和立志报仇的印第安人了。
已经投入战斗的部队打不开局面的时候自然就要投入更多的部队。根本不用考虑西班牙殖民军的火力强弱,只是一个劲的保持进攻部队的兵力就是了。
除了远征军,还有那些印第安人,黑夜在消弱火力的杀伤力的同时,也在增强着进攻部队的信心——至少他们看不亲切战场上的死人和狼藉了不是?那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恐惧了。
卢龙下令后两翼的部队开始发起进攻,只是为了减轻中央阵地的压力。现在西班牙人手中的兵力还没有卢龙手里的队伍多,分散进攻,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好处。
他可不会笨到把所有的后续都加强在中央战场上去,那是追愚蠢的指挥官才会干的事情。他要做的是侧击——
子弹在耳边飞过,嗖嗖的声音只传进人心底。
“冲,跟我冲锋——”一个右校尉挥舞着手中的军刀吼叫着,整洁的军服依旧整洁漂亮,胸甲的胸甲反衬着寒光,头顶铁盔,领章上的一颗银星都证明着他右校尉的身份。“陛下万岁,远征军万胜……”
无数的远征军士兵挺枪冲锋着,前面的战士被打到,后面的战士依旧毫无畏惧的迎头冲上。这个时代的士兵,作战意志比之百多年后的后辈们可坚定多了。
他们自从入伍的第一天起,接受的命令就是服从,就是在枪林弹雨中挺直了身子,迈步前行。
“啊呃——”痛苦闷吭了一声,右校尉高举着军刀的右臂无力垂下,刚才他右臂上猛然一痛,接着就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了。
入眼处鲜血淋淋,胳膊被子弹开了个大窟窿,鲜血不住的往外流。不知道里面的骨头是否已经断了,也不知道这条胳膊究竟能否保住……
“进攻,继续向前——”
右校尉看到周遭的几个士兵看到他受伤后,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下来。当下用左手当即抓住掉落在地上的军刀,双目怒视着脚步停顿的士兵,大声吼叫着。“继续向前,跟我进攻——”
他身上有一个医疗包,卫兵上前为他包扎了伤口。这样的伤势已经很重了,但右校尉没有半点要退下战场的意思。
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逼近了前沿阵地。先头部队的士兵至少伤亡了两三成。这是士兵们用生命换来的机会,每个人心里都涌动着复仇的渴望,自己岂能因为枪伤而退出?
张大山握着军刀也在高叫着,他也在进攻序列,也是右校尉,可是比那个胳膊受伤的右校尉运气要好的是,他并没有受伤,“弟兄们,跟我冲啊——”
“万胜……”进攻部队的人数比之前少了很多,可现在的呐喊声比之前却似乎更加的旺盛了。
“噗嗤——”刺刀插入血肉的声音。白刃战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雪亮的刺刀在爆炸声的光芒下是那么的耀眼,犀利的军刀也同样闪烁着令人胆寒的白芒。
一刀砍下敌人头颅,来不及把战刀重新扬起,胸口就已经被敌人刺出的刺刀给捅穿,藤甲似乎也不能抵挡;
一突刺扎进敌人的胸膛,刺刀还没有重新拔出,自己就已经被另外的敌人给毙命;
两军将士成片成片的倒下,就像陷入了泥潭的两个巨人一样,纠缠厮打着抱在一团,无法分开。
西班牙人的火箭部队迅速撤退,印第安人加入战场了,装备着胸甲的精锐部队更是早早的填了进去。西班牙殖民军也在全力以赴的进行着这场白刃肉搏。
克雷塔罗的位置至关重要,墨西哥城里的殖民当局可集中了自己手里全部的兵力,来进行这场大战。他们期望着这支军队能够挡住联军的脚步,一直到从北方迅速返回的前线军队赶到。
而要是这幅如意算盘没能打响,那不仅克雷塔罗要照样,墨西哥城也会变成一座没有设防的城市。
这场以肉搏战的战斗进行了一个小时,大批进攻部队的士兵都累得走不动了,联军在这场血腥的肉搏战中最终占据了上风。
卢龙脸上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他已经打开了通往克雷塔罗的道路,也隐约的看到了墨西哥城的城墙。虽然这是他事先前就有所预料的,之前的几场硬仗,他全部是这么啃下来的,黑夜里的白刃搏杀,那就是靠着两边的硬实力对耗,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赢了。可他还是很激动!
西班牙士兵的体格块头普遍比远征军士兵要大,身强体健,如果是打架的话,一个人可能能打远征军两三个,但现在玩的是刺刀战,远征军的士兵身上还普遍披着藤甲,更主要的是他们的人还多。打败西班牙人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命令德布罗伊少校出击,带着他的胸甲骑兵连和骑兵队,将对面的中国猪猡,统统送入地狱。”
在西班牙军队中,军队总指挥,一个扛着中将军衔的路人甲,咬牙切齿的下达着命令。
胸甲骑兵连只有那支法国骑兵了,骑兵队是他们征调半岛人和支持者中的骑手新近组建起来的队伍,然后还有一支是西班牙陆军的正规骑兵,这支军队却要留在墨西哥城,镇压局势的。
这位路人甲还是有着一定的军事素养,没有这个时候派步兵增援,而是决定在联军追击西班牙殖民军的时候,出动骑兵,给他们狠狠一击。
至于黑夜中动用骑兵危险性很大,对,这是不假。可是危险是要与收获作对比的,骑兵是零散步兵的天敌克星,从古到今这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一大群零散阵列的步兵被一支胸甲骑兵带队的骑兵部队很突击了,那效果会如何?
西班牙人拿着自己可能收获的成果和可能付出的代价做个对比,孰优孰劣,作何抉择,就一目了然。
西班牙的总指挥表现出了一个合格指挥官的军事素养,甚至于他在夜色来临之前就命令了骑兵部队做好准备。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个二百人规模的法国胸甲骑兵连和新组建的数百骑兵迅速出击——
“我喜欢中国的丝绸和艺术品一般的瓷器。但是我不喜欢他们的军队。请你转告路人甲阁下,法兰西的骑士会用手中的利刃来狠狠的教训中国人,告诉他们——地狱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这些可恶的异教徒。美洲属于伟大的天主,天主圣光照耀的地方,不容沾污!”德布罗伊挥舞着自己的手臂高声叫喊着。
“愿主保佑你,我的孩子。”看着如旋风一样带队离开的德布罗伊,一位穿着教袍的老年神职人员在自己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架。他真切的希望德布罗伊能够平安,也希望自己的‘期望’能够顺利实现。
如果墨西哥城遭受到威胁,如果墨西哥城被中国人攻下,那么新西班牙殖民区的教会力量会遭受重大的损失。十多年前耶稣会被西班牙人驱除,这就在整体力量上损害了不少教会的利益,现在的教会真的不能再承受重大的打击了。否则会动摇教会在西班牙殖民区的威势和影响力的。
“主啊!你的话语说,你会遮盖、保护你的孩子脱离恶者的权势。你是伊利—伊利昂至高的神,统管可见及看不见之万主之事。万有都在你手中,奉耶稣的名,我求你用你灵的同在作新西班牙四周的盾牌。愿你的荣光随着,如同后盾一般。主啊!求你作新西班牙的避难所。求你以你永远的膀臂扶持他,保护他、拯救他,你忠诚的仆人,脱离危险,脱离凶恶……”
人在无助的时候,在最恐惧的时候,总是会更加虔诚的祈祷和信仰神的。恐惧是无知的产物,而信仰的起源恰恰是源于人类对大自然的无知和恐惧。久而久之,信仰就成为人类心灵的某个寄托。因为人总有无助的时候,总有绝望的时候,信仰就是在人类心灵最脆弱的时候给以抚慰。就像人受伤了需要安慰和照顾一样,平时可能觉得没什么,但真正降临在你身上时,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信仰,就变得比任何都可贵了。
这位老牧师是一名随军牧师,早期的西班牙军队比较注重士兵的精神生活,每个团里都有13个随军牧师。但是现在,尤其是殖民军中能有几个这就说不准了。
西方的一神世界很早就有随军牧师这一设置,他们不是战士,不视为战斗人员,被俘后受优待。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
一队七八百数的马队从西班牙败兵身旁的不远驰过。打头的正是德布罗伊带领的法国胸甲骑兵连。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每个士兵的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抛光的胸甲十分威武,搭扣和铆钉为黄铜,由皮带连接,轮廓处镶嵌着红边,就像他们头盔上的盔缨一样鲜红。蓝色的上亿,白色的军裤,黑色的高筒马靴,这就是胸甲骑兵。
你不能说他们是最厉害的骑兵,但他们绝对是当今世界正面冲击力最强的骑兵。
雪亮的骑刀朝着不远处的战场方向一挥,德布罗伊高声的叫吼着,“勇敢的骑士们,为了天主的荣光,为了我们自己,现在随我冲锋——”
“冲锋——”
上百名胸甲骑兵跃马冲去战场,身后跟随的五六百名新西班牙骑兵也被胸甲骑兵们高昂的士气鼓舞,个个喊叫起了“国王陛下万岁”来。
“国王陛下万岁——”
一样的口号声在胸甲骑兵中间也被叫响。只是他们两拨人叫喊的对象完全不一样。
骑兵们挥舞着骑刀,慢慢的催促着胯下的战马。
但已经发现了西班牙人在调动骑兵的联军,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动作?
只不过是来的来不及防备,那急促间的防备效果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