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璃是知道陆东深性子的,他对她向来纵容,用他的话说就是:除了有生命危险和背叛我的事,你想做什么都行。
所以很显然,找泫石这件事是在触他的逆鳞。
她其实想告诉他,找泫石这件事就是听着危险罢了,实际上没那么玄乎,很显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沟通时机。
便又问秦二娘,泫石有没有可能在别的地方找到。
秦二娘十分肯定,“只有大漠,相传先祖在发明忘忧散的时候也是从大漠深处得到的泫石。”
秦天宝始终坚守梦的启示录,再次叮嘱她千万别去大漠。
蒋璃突然后悔把秦天宝唤醒了,早先她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磨叽呢?
还是陷入幻象的好,如画般安静的美男子。
应允的秘方既然给出去了,秦二娘也没打算再收回。
意外的,她给蒋璃亲自倒了杯茶,一时间还让蒋璃有点小感动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蒋姑娘,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你的本事的确是我们几代巫祝都比不上的,所以忘忧散注定是你的,如果有一天你真找到了泫石,重启秘方,那……可不可以让我们秦川人也受益?”
蒋璃心口暖了一下,“如果秘方重启,我不会忘了秦川。”
如果她能找到泫石,如果她能重启真正的忘忧散……不,她一定要找到泫石,一定要让忘忧散的秘方面世,不为别的,为了陆东深她也要这么做,为了他的身体,为了彻底洗清四年前的污点,为了能让他在最后一搏中有胜算……这些心思都要藏好,很显然,陆东深是不打算让她参与其中了。
秦二娘又讲了些关于秦川先祖们的事,有遗漏的地方秦族长也会补充些,有关秦川的由来和发展,大抵都跟他们之前想的差不多。
而在听了最终版本的讲述中,蒋璃更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测,不管是虢太子还是医巫,他们的嗅觉一定异于常人,换句话说,他们所学所会的,跟她从事的气味构建大同小异。
想到他们之前提到了掬血令,阮琦提出质疑,“既然现如今秦川不喜见血,那秦宇受罚而死该怎么解释?”
现代文明社会,他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擅自处理人命,哪怕像是阮琦这种四处游走蛮夷之地的人,心里头还是有这么一根底线的。
秦川是有自己的规矩,可并不意味着他们有权定人生死吧。
秦宇这个名字一出,最难过的当属秦天宝,他没吱声,垂眸收敛哀痛。
秦族长闻言脸色略有难看,欲言又止,良久后说,“他……是咎由自取。”
饶尊虽说觉得秦川人整体都不错,但对于秦族长的这种说辞也是不满,半认真半嘲弄,“你们也是厉害,一边标榜纯真良善,一边擅自断人生死,真当这世上没王法了。”
秦族长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但极快就不见,没说话,任由饶尊的冷嘲热讽的。
秦二娘不疾不徐地品了口茶,道,“俗话说贪欲之人自有天惩,秦宇以出卖秦川谋利,本是族人们不能容的,搁在从前的确是要受到严惩,但是,他的死不是我们造成的。”
“二娘。”
秦族长出声,有提醒之意。
“他们都是明白人,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秦二娘持不同意见。
秦族长闻言后思量了稍许,叹了口气,默默认同了秦二娘的想法。
蒋璃觉得二娘这话说得奇怪,将手中杯子一放,“我们见过秦宇的尸体,他生前受过什么刑法一目了然。”
“他是病死的。”
秦二娘看向蒋璃,目光灼灼,“他从外面回村后不知怎么的就生了病,连日咳血不止,我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发现他最后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命,他自知罪孽,所以主动接受惩罚。
在秦川里有规矩,有罪之人如果主动受罚,那日后即使尸体被抬进禁地也有转生的机会,否则就会永生永世承受医巫的诅咒,魂灵永远得不到安宁。”
蒋璃面色一怔。
“秦宇的事当时在秦川上下造成的影响很不好,我和秦族长没有对外声称秦宇的真正死因,只是对大家说他触犯了族规受罚而死,目的就是要告诫秦川上下,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秦二娘说出了当时的情况,又补了句,“而且这么做也是考虑族长和族老们的权威。”
秦天宝在旁听得明白,急急问,“这么说,我在医巫墟看见秦宇的时候,他是已经生了重病?”
“是。”
这次是秦族长开口,语气沉沉的,“受罚也的确是真的,只是当时我和二娘已经很清楚他命不久矣,也许这是上天的惩罚,让他得了那么重的病。”
秦天宝没再多问,敛下眼皮,藏住了泪雾。
提到秦宇就能牵扯到秘方,扯到秘方就自然而然想到卫薄宗。
卫薄宗是联系过秦宇的,与此同时,秦族长跟卫薄宗也有关联,哦对,他叫秦耀。
既然秦宇的事都开诚布公了,那有关秦耀的事也不用遮着藏着,蒋璃正打算同秦族长问个明白,不曾想被陆东深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他很清楚她的心思。
蒋璃心头狐疑,为什么不让问?
房间里有短暂的沉寂,然后秦二娘开口了,却是对着秦族长说话,“现在这个年代,秦川已经不适合继续封闭了。”
秦族长蓦地一怔,抬眼看着秦二娘。
秦二娘叹息,“秦川先祖们当初选择归隐山林避世生活,那是因为战乱年代,秦族长你是出过秦川的,应该很清楚现如今外面是个怎样的世界,我觉得,我们势必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秦族长没勃然大怒,秦二娘这番话同秦天宝言辞一致,想来平时他也没少听秦天宝这么说。
他不言不语,眼里是凝重的思考。
关于秦川未来是否继续隐世隔绝,这已经不是陆东深他们几人要思考的问题。
虽说泫石难寻,但秘方还是被蒋璃视若珍宝的收着,她心里自有小算盘,虽说陆东深盯着她的目光里都恨不得滤了一层X光。
拿到秘方就意味着要离开秦川,为了安抚人心,蒋璃还是带着秦川人去了医巫墟,像模像样的做了场祈福仪式,秦三婶在仪式上极为认真严肃,阖着眼跟上天祈求。
蒋璃心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为秦宇默默祈福,别管怎样,她都希望亡灵安好。
翌日,秦三婶给他们装了不少东西,弄得蒋璃好生感动,秦天宝和秦川不少人来送,唯有秦二娘,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同蒋璃他们几人隔空告别。
秦川人,始终还是注重面子的。
出院门前,陆东深接到了靳严的电话。
电话这边是热热闹闹的告别,电话那头是压低了的沉重嗓音,“有人开始大幅度吸纳股份,并且,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陆北深那个人危险。”
陆东深眉色一厉,避开了吵嚷的环境,沉默了稍许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我妈是不是在国内?”
“是,但暂时联系不上。”
陆东深脊梁猛地一僵,“找人!”
蒋璃这边同村民们正在道别,阮琦收了不少东西,背包都快装不下了。
饶尊趁着空往院落里瞅了一眼,瞧见了陆东深的一脸肃杀,眉心微微一蹙,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没一会儿陆东深结束了通话上前,他已经敛了刚刚的神色,搂过蒋璃的肩膀,同她说了句,该离开了。
蒋璃点头。
是啊,该离开了。
世间人世间事,相聚想散都是缘,前途漫漫,唯持信念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