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桐终于走了,出孔圣庙的这段路,竟然被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她觉得自己很虔诚,圣人一定会保佑自己入场所愿的。
阿嚏,阿嚏……
她连续打了个几个喷嚏。
“哼!肯定是我姐夫又在姐姐面前骂我了。”
买门票的大叔下班了,锁上庙门后,这座本该充满了书卷气息的庙宇中,顿时变得阴郁起来。
咣当一声巨响,香炉被老庙祝一脚踹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是有辱斯文!”老庙祝破口大骂。
“您觉得不公了吗?”
这时,阴暗角落里走出一个男人。
男人身上的气息十分古怪,既有佛家弟子的慈悲,又有厉鬼的怨气。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羽绒服,羽绒服下是一具稍显干瘪的肉身。
“老天最是公平了,您想想,这阴阳两界又有谁能像您一样从阴司走了个来回,还能保住前世的记忆继续守护这做老庙的。”
老庙祝收起脸上的怒意,质问道:“尔等何人敢擅闯圣人的道场?”
“呵……圣人?圣人在哪?您叫出来我瞧瞧?”
“哼,不可理喻!”
老庙祝转过身就要拂袖而去。
他最恨那些自恃清高的世人侮辱圣人,但又偏偏对这家伙无法发难。
因为他在这人身上嗅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人家能无声无息地潜入你的道场,自然也是对你了若指掌的。
“您还要蒙住自己的眼睛多久啊?您觉得今年高考时,还有多少信徒会来烧香?”
老庙祝:“这就不劳先生挂怀了。”
“听说现在正在鼓励生二胎,生三胎,可养孩子的成本台高,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生性洒脱之人,情愿自己潇洒快活也再不愿生孩子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学生以后会越来越少,您这儿的香火也会越来越少,您终究有一日会去阴司报道的,圣人给您留下的那份体面屁都不是。”
老庙祝无心与他理论,他在阳世间已有两千载了,早已看破生死。
“死是没什么可怕的,想来您这两千年来也保佑了不少学子金榜题名吧,哪怕下了阴司,判官老爷们见了您也要敬重三分的。但您想过了,您走后,这圣庙会如何?孔圣的香火还会有吗?世人还会来拜他老人家吗?”
他留在阳间两千年了,早已超越了世人口中的生与死的概念。
他是该看破红尘的,是该无欲无求的。
活到这份上,已经无所谓什么鬼呀,仙呀的,他也早就放下了。
圣人都无法飞升成天仙,他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唯一的执念就是守护着圣人的香火,守护着世间文人对昔日恩师的那份虔诚。
“你要我怎么做?”
身形干瘪的侯三冷冷一笑道:“同德堂得了一本无字玉卷天书,听闻此书乃是圣人飞升前留在阳间的宝物,得此卷者,可逆转乾坤,成大道,得正果。”
“老朽不需要。”
侯三又道:“不,不是您,是圣人,圣人需要!”
……
小萝莉最近愈发的迷恋手游了,她终于是被老隍给荼毒了,终于是被拉下水了。
老隍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和自己一起开黑的氪金队友。
小萝莉坐在副驾驶手里举着手机一边操作,一边骂着老隍是带不动的猪队友。
“所以,您是想找那个老鬼来恢复乐宝前世的所有记忆吗?”
小萝莉十分同情文家一家三口的遭遇,她觉得乐宝不应该只保留对女儿文谦的记忆,如果能再记起文律师,那么,二十年后,她长大成人,文律师也才60岁,到时候二人就又能重续前缘了。
且不说这是否符合人伦纲常,二十岁的小姑娘,嫁给六十岁的老头。我现在就可以预测的到,四十年后不管到时候的新闻是以什么方式流通的的,它都将上头条。
我刚才问过她,你不觉得这样过于重口了吗?
小萝莉说,在古代这很正常,有些七十多岁的老头,还娶十三四岁的姑娘做小妾呢。
四十岁呀,相差四十岁呀,这是多大的代沟了?不,这不是代沟,这特么简直就是条鸿沟好不好?
她还说,年龄在爱情面前绝不是无法愉悦的鸿沟。
然后,她给我举了个很生动的例子,比如说,白娘子和许仙,白娘子可是千年的蛇妖,而她与许仙可是足相差了一千多年呀。
大姐,你到底要表达啥?是不是接下来要说,相差三千多年的爱情也是可歌可泣的吧?好吧,对此我竟无言以对。
天上下雪了,这座千年老庙中重新铺上了一层洁白地毯。
老庙祝正拿着扫把清扫着大殿前的积雪。
他的情绪真的很低落,倒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古怪的人与他说的话。
实在是庙墙西侧新开的那家母婴店太吵了。
入夜后,吃过晚饭,家长们总喜欢带着小朋友来店里闲逛,哪怕不买东西也愿意来凑凑热闹。
叮咚……
母婴店里传来了对于老庙祝如同诅咒般“悦耳的旋律”。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老庙祝捏着那枚游戏币重重地抛出了庙墙。
“直娘贼,能不能尊重下我的感受?”
这时,老庙祝顺着刚才抛出游戏币的轨迹看去,庙墙里,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一个女孩的背上,女孩叫苦连天。
“哎哟……老板你好重呀,压死人家了啦。”
“哪个挨千刀的把庙墙修这么高?太不方便了。”
我打撒打撒身上的落雪,伸手把小萝莉拽了起来。
庙里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个老庙祝正在扫雪外,就不见其他人影了。
我把目光投向这个身着古代文人秀才袍的老庙祝,这人身上虽然泛着一股书卷气息,但却也无法遮掩浓重的死气,应该就是他了吧。
老庙祝与我对视,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你看的见我?”
小萝莉:“我家老板是蚩尤传人,能医鬼,自然也就能看见鬼。”
老庙祝点了点头:“哦,为何二位翻墙而入呀?”
小萝莉没好气地踹了一脚身后的高墙道:“废话,不翻墙咋进来?”
“那边,那边有扇小门没上锁的。”
“……”小萝莉。
我尴尬一笑道:“比起我们对圣人老人家的这份虔诚,这都不重要!”
小萝莉:“老板,银家的腰都要被你压断了,还说不重要。”
他把我俩引入大殿,负手站在一旁,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把香点燃插进了香炉里。然后取出一沓冥币,对,就是答应暂存在王大妈手里的那沓。
冬天了,放暑假了,很少有学生过来拜圣人了,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期盼的目光。
“哎哟,这是烧给死人的冥币,给圣人怕是有辱斯文吧?”
老庙祝:“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个形式而已,圣人不会在意的。”
“不不不,您老放心,这点虔诚我们还是有的。”
说罢,我从怀里抓出了一大把硬币。
我是真的虔诚,绝不会像那些没有素质的人坐公交车一样,拿一毛钱当一块硬币投。最起码,手感和重量得像啊。
一把硬币,一把摇摇车的游戏币。
这年头了,移动支付如此发达,连发达国家的老外们都羡慕。
谁身上还带现金呀。
我俩停好车刚好碰到曲靖桐,我就问她想借点现金当香火钱,这丫头我是没白疼,二话不说直接给我掏出一把硬币来。
天地良心呀,我不是故意刺激老庙祝的。
这黑灯瞎火的,我也没仔细看到底是什么硬币。
此时,庙墙外的那家母婴店又很应景地传来了动感的节拍。
“喜洋洋美洋洋懒洋洋……”
“……”老庙祝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庙里的气氛变得愈加诡异起来,我明显感觉到他的眼中要喷火了。
好尴尬呀!
“别在意这些细节,这都不重要。”
作为拥有三家联排二楼门市的老板来说,钱那叫个事吗?
只要帮我抹除乐宝前世的记忆,给他的圣人老爷重塑金身也不成问题呀!
哎?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是不是以前我答应过谁?
忘了,忘了,记性不好。
老庙祝叹了口气,道:“上差来此究竟意欲何为,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给圣人上柱香吧?”
我身上是有阴司玉碟在的,他一个两千多年的老鬼,如果连这都感知不到,那这两千多年可就白活了。
我双手抱拳:“好说,只是想劳烦跟您打听个事。”
“呵……老朽守在这庙中已有两千余载,从未涉足过阴阳之事,恐怕要让上差失望了吧。”
“您老都说了,两千余载阴司的鬼差都没来找过您的麻烦,你还残留着前世的记忆,这可不就是您的本事吗?”
老庙祝把刚才我塞进功德箱里的数枚硬币倒了出来,又还给了我。
“您既然是阴司的上差,又岂能不知此道乃是有违亡法的,若是上边查下来,只怕您吃罪不起吧?”
“上边?您说的上边是谁?”
“鬼差,巡检,判官!”
“没事,他们跟我熟的很,一包泡面就搞定了。”
“……”老庙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