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整天,我们几乎都是处于饿肚子状态度过的。
对于我们这一群吃惯了小颖手艺的懒人而言,她这几天假,无疑是要被强行进入减肥期了。
下午,小颖拎着行李,站在老街上与我们挥手道别。
在以老古为首的同德堂所有员工,竟全都落下了眼泪,弄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那个,那个……”越英手里拎着个专卖店纸袋子,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人家不叫内个。”我提醒她。
她在阴司里虽然比不得孟宪那般位高权重,但却也远远超过普通的鬼差和巡检的地位,所以,平时她不需要与人,与鬼打交道。很显然,这位童鞋的社交恐惧症要比那图鲁更难治。
“喏!”她走上前,直接把纸袋子塞给了小颖。
小颖打开一看,是一件很普通的裙子,只不过,这裙子商标被她刻意撕下去了。
她应该是不在乎钱的,因为她对阳间的票子还没有什么具体概念,反正钱是我出的。
商标处被她换成了一块用丝绸画的符文,值得一提的是,这符文是血红色的。
“谢谢越英。”小颖跑回来,亲切地与她拥抱,闹的越英极为不适,高举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不想咱们这一大家子都饿瘦的话,就早去早回,记得有事打电话。”
小颖的面馆暂时歇业了,同德堂这边看病的依旧络绎不绝,但少了面馆那边的喧闹,总觉得生活中丢了某剂调味品。
花如风这小子一整天都陪在柳敏身边,甚至不惜有损帅哥形象,亲自为柳敏端屎端尿。
柳敏的情况稍微好了些,但这也仅限于昨晚她吃了云中芝的前提下,如果一个月内我寻不到更好的法子,估计还是保不住她的小命。
白血病,不仅是现在医学的“无解之题”,同样对于巫医而言也是难于登天的。
夜半,我们三坐在马路牙子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空荡荡的老街发呆。
生意太差了,已经连续数日晚上没接诊了。
柳敏?柳敏不算,她是活人,同德堂夜诊只赚冥币,这才是主营项目。
至于老古那边,别看白天热闹,虽谈不上赔本赚吆喝吧,可一旦我不在身边看着,老古就开始善心大发“接济穷人”了,赚的那点钱连给小颖付伙食费都勉强。
“老板,血袋快见底咧。”老隍吧唧着嘴,他现在不仅血袋要空了,再这么下去,连吃毛血旺的钱我都拿不出了。
上午时候,曲靖淑已经催过我两次了,那边的斗柜已经空了好几个了,上个月的货款我到现在还没结清呢,人家给同德堂断货了。
“跟我说有毛用?你这个当员工的难道不知道主动营销的策略吗?去呀,扫街去!”
你个两百年的大僵尸,出去给捆,给我抢,我就不信整个热泽好几天不死人,那些鬼魂下黄泉之前就没啥别的愿望要实现了?
“您应该让越英去的,她有官身啊。”老隍道。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道:“她去?她去估计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阳间的小鬼见了她早跑没影了。”
呼啦,一股小阴风卷积着枯黄的落叶在老街上形成了一个小漩涡,慢慢悠悠地滑行而过。
紧接着我就见空荡荡的小广场上,一顶古代的轿子被四个轿夫抬了过来。
晃晃荡荡,上上下下,飘飘忽忽,轿子晃动的幅度显得极为夸张,四个轿夫肩膀十分有节奏地上下扭动着。
轿子最前边还有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老头身着一套极为喜庆的红缎子面褂袍,一边走一边还敲打着手中的铜锣,但铜锣声并不大,越是仔细听就越显得虚无缥缈。
“这什么玩意?”我问老隍。
“哦,这是平栾府的马秀才,死于嘉庆年间,他家家境殷实,给了他不少血食供奉,再加上祖先五辈儿都积德行善,这才给他留了这不化之魂。”
那也就是个一百多年的小鬼咯。
“鬼差不抓?”
“这种事,他们早就跟阴司达成默契了,一个不造次,一个不作为,睁眼瞎呗。”老隍这个人精早就看清了阴司的腐败。
“所以,马秀才这个一方鬼王孝敬给了阴司钱财,阴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在阳间……胡作非为?”
“额……”老隍咋吧砸吧嘴,到底是我的蛔虫,当听到我这句话里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就读懂了我的心思。
“老板,他没病的,不需要治的。”
“嘿嘿……”我踮起脚尖,拍了拍越英的肩膀,指着那顶轿子坏笑道:“这个可以有。”
老隍:“这个真没有。”
越英:“可以有!”
越英开始助跑了,越英开始冲刺了,越英像一头豺狼一般凶猛的扑向了“猎物”。
一时间,小广场上的轿子打翻了,几个鬼轿夫还想反抗,可哪里是越英的对手,一个回合下来就全都趴到了地上,眼看着就要魂飞魄散了。
老隍:“老板您这是不讲武德,马秀才人不错的,没少孝敬阴司。”
“所以,你的血袋是不想要了?”
咕噜……
“马秀才你丫太不懂事了,难道不知道这片是谁罩的吗?快交保护费!”老隍撸胳膊网袖子也跟着冲了上去。
正所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马秀才哪怕是死了一百多年的鬼,被越英从轿子里拎出来后,也依旧是满嘴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他高声呵斥了我们的不义之举,并强烈谴责了老隍这种令人不齿的下作行为。
站在老街上的马秀才是大义凛然,义愤填膺,颇有诸葛亮骂司徒王朗的那份气势。
进了同德堂的马秀才胆小怕事,唯唯诺诺,跪的那叫一个痛快呀!
无它,越英已经敲断他一条腿了。
老隍站在门口,看着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对我行这不义之举的不齿和不屑,他小声偷偷嘀咕着:“哎!造孽嘞!”
“老隍?”
“嗯,老板您吩咐。”
“快点去马秀才坟头下取点冥币,回来好给你买血袋。”
老隍是笑着离开的,那张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笑的是那么由衷,笑的是那么狂放。
那几步走的,哪里还是平伸双臂的僵尸跳了,嘴里哼唱着小调,就跟个四五岁的孩童似的,一颠一颠。
嘴里还不闲着,极其应景地哼唱着几十年前,火风的“大花轿”。
马秀才到底是一百多年的老鬼,明白事理的很,跪在地上当即就许诺以后逢年过节要都不会少了同德堂的孝敬,并且,阴司那边给多少,我这边就多少。
我其实真不是有意捉弄他的,这些鬼也不容易,想逗留在阳间,先是要被阴司刮一层油,指不定还得被地方“恶霸”再刮一层,到头来,家里给的香火供奉也就不剩多少了。
而且马秀才祖上行善积德,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要不然阴司也不会如此放任他了。
他那点冥币我是看不上的。当然,第一次“邂逅”,见面礼总该给点,这不过分吧?
最近热泽可是有点不寻常,几乎是一个鬼的影子都没有,好不容易让我逮到一个,而且还是平栾当地鬼王的身份,我岂能放过?
“来吧,自己说,还是让这位阴司的大人审你呀?”我搬来椅子,坐在他面前问道。
他陪着笑脸道:“不知这位贵人所问何事呀?”
“先说说你这是要去哪?”
“回贵人的话,小的听说城东新开了家花楼,打算去见识见识。”
花楼就是J院,历朝历代的叫法不一。在古代,文人逛窑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毕竟,李太白,杜子美等文人大家,也曾在这烟花之地写下流芳百世的千古名句。
马秀才所说的花楼,想来必然是妖邪鬼物开的场子,活人的,他也进不去。
有专供鬼魂消遣的窑子了,那想必生意绝对不会差的,我现在在犹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要不要通知王大妈一声,顺带从中分润一杯羹也是极好的。
指不定里边还有阴司通缉了上千年的逃犯,对于王大妈这个最底层的临时工而言,那是多大一笔业绩呀,抽几成份子给我没问题吧。
正在我窃喜之时,越英走到了他面前,俯身下去,揪起他的衣领问道:
“官J?”
“……”我。
我咋把这茬给忘了,古时候的红帐子是分官J和民J一说的,前者是官家朝廷开的,是受保护的。
能够在热泽地头上开鬼魂花楼的,且连王大妈和孟大人都没打算查的,肯定不是寻常的孤魂野鬼。
完球咯,不义之财不能取呀!
“大人,小的不能说呀。”
果然,奔着我心中猜测的剧情发展下去了。为啥不能说,有官面罩着,牵扯太广,他不说最多是受皮肉之苦,说了,百年修为没了不算,很可能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默默地拿出电话,打开微信,按动语音:
“老隍,把他坟给我挖了,所有陪葬明器一件不留,回来咱俩四六分。”
“……”马秀才。
像马秀才这样的百年老鬼,上边是肯定有人罩的,职位绝不低于巡检。
可为了他,这位阴司的大人还不至于得罪巡查司。只要我把孟大人的玉碟一亮,那位肯定会“秉公执法”,绝不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