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距离山腰的耀公祠并不算远,四五十米的距离,里边发生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眼前这片红霞并非是第一次遇到老隍时,他布下的阴阳相隔的法阵。倒不是说里边那位都不如老隍,而是人家压根就不屑耍这套假把式。
老隍当初之所以布下法阵,让他的道场与外界阴阳相隔,是心中惧怕被外人闯入。
先前山中的浓雾,纯粹是那位身上仙气自带的加成,马程峰引着我们进也就进来了。
阳世间的活人,练武也好,修邪门歪道也罢,真到了马程峰这个高度上,区区障眼法肯定困不住人家。
“倒是没想到你来了。”那人站在门口,口中发出的声音忽远忽近忽男忽女。
马程峰走到他跟前,打撒打撒耀公祠门槛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来总比那位来强,最起码能给您留具全尸。”
“哼!”他闷哼一声,道:“可笑世人之狂妄,自认为得了通天大道就可违背天道了吗?”
“天道?啥叫天道?天在哪儿呢?”马程峰一副玩味的表情抬头望了望。
“天即仙,仙道无上不可有违。你等世人枉加肆意,扰天道,逆仙旨,就不怕落入阿鼻地狱永不入轮回吗?”
我算听明白了,这家伙满嘴以天仙自居,巴巴个没完没了,其实屁的能耐没有。真有能耐还用威胁?挥挥手就是搬山填海了。
“仙?哪呢?谁?谁是仙?你呀?哈哈……”马程峰放声大笑。
“当年公孙轩辕一剑斩了仙根,敢问这位大仙,您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
“你?你这狂徒,今日本仙就替天行道,毁了你们二人邪念。”
他说罢,张开嘴,顿时,山林四野传来狼哭鬼泣,恍然间,头顶的太阳都隐没云间,整座山岭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其中。
我刚才还感慨他是不屑老隍那种下作手段的。
得嘞,瞬间打脸了。
山岭间,一声声凄惨的鬼叫不绝于耳,无数悠悠亡魂自四面八方飘了过来。
他们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已然是有化作厉鬼之相了。
鬼也是分等级的,普通枉死之人,魂魄不散逗留阳间,只能叫亡魂。
亡魂久留世间,躲过阴司的缉拿,就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鬼”。
倘若这鬼生前怨念极重,又得了道行,到了普通的阴司鬼差都不敢抓的地步,这才叫厉鬼。
厉鬼危害人间,可化形,可遁地,可拜月,可修煞。普通的镇邪符对他们已经无效了。
可眼前,漫山的冤魂厉鬼,简直犹如传说中的百鬼夜行般可怖,莫说是我了,这种情况,百鬼过境连佛庙都难以抵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吉新征双手快速敲击着腰间兽皮鼓,浑厚的鼓声立刻驱散了我和那图鲁的心中惧意。
然后,他把手里的拐杖往地面一插,口中默念萨满巫语。
他的拐杖很特别,连我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木质的。拐杖顶端是颗小兽的头骨,这小兽我认得,是黄皮子。
在关东,黄皮子被民间供奉为黄仙,黄仙最不好惹了,就算是山里打猎为生的老猎户,也不敢轻易猎杀这小家伙。
黄皮子一身邪气,而且它报复心极强,遇上了它,你要么不杀,要杀就必须一窝端。只要留下活口,哪怕追你到天涯海角,它也是睚眦必报。
吉新征拐杖顶上这颗黄皮子脑袋可不小,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到了成精的年份了。他敢把这小兽的脑袋做拐杖,可见其修为之高,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黄皮子的小骷髅头两个空洞的眼窝中,立刻绽放出金灿灿的光彩,这道祥瑞之光化作一屏障,把我们三人护在了其中,山中的魑魅魍魉撞击在上边好似被烈火中烧似的,顷刻间灰飞烟灭。
那位“仙家”张开嘴,掀起狂风,把山林中的冤魂厉鬼吸入口中。
他的嘴张的很夸张,已经裂到了腮帮子上,简直是血肉模糊,凄惨至极。
这哪是什么仙呀?简直就魔王转世了!
随着被他吸入体内的厉鬼越来越多,它的身体就好似个皮球似的也变得越来越高大。
马程峰站起身,用一种仰望的姿态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他变成一个庞然大物。
马程峰:“孙长老,快收了神通吧。”
山林中的无数冤魂厉鬼,没被那位吸入腹中的,都围着马程峰转。但我们看了半天,却不见有厉鬼扑上去的。甚至,马程峰每一个很细微的动作,都惊的他们纷纷退去,不敢有半分迟疑。
马程峰从腰间取下刀囊,噌啷声,拽出了自己的兵器。
又是短刀,那短刀刀身看似平白无奇,但却镶嵌着七颗璀璨的宝石,宝石在刀身上刚好是七星北斗阵的排序。
他手里拿着刀,站着不动,好像是故意在等“仙家”长高高。
“前辈,那位到底是什么呀?仙?我看不像。”我问吉新征。
“呵呵,他呀,勉强算仙吧,只不过是漏了气的仙。”
那图鲁:“吉爷爷,啥叫是漏了气的仙?”
“当年黄帝斩仙根,世间从此再无仙,剩下这三瓜俩枣的也仅仅是苟活于世,仙根已断,与常人多出的无非就是寿元而已。想要受世人尊崇,就只能这般好好妆点下自己,装成人魔狗样,骗骗无知百姓罢了。”
我又问:“都苟成这样了,还是仙吗?”
“是啊,咋不是呢,只不过他这个仙还要在后边加一个字,仙奴!”
仙奴也是仙呀,这都是庙观里供奉的大能,可马程峰却有恃无恐,依旧坐视那位的身体不停地膨胀着。
无数冤魂厉鬼已经被他全部吸入腹中,他的身体无比高大,哪怕只是一脚下来也能把马程峰踩成肉酱。
“哎?够大了没呀?”马程峰大声呼喊,生怕那位海拔听不见。
“无知的凡人,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仙!”
他长如此大的个头,以至于说一句话,都震得脚下山林微微摇晃。
短刀上,七颗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辉,马程峰歪着脑袋,伸手戳了下“仙家”的脚面。
“你听过一句话吗?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他抬起手,刀刃朝下,动作很轻,就这么轻轻捅了下“仙家”的大拇指。
噗呲……噗呲……呲呲呲……
那位就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萎靡了下去。
“人啊,总是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外边看是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可说到底也只是虚妄一场,轻轻一戳就破了。想不到你们这些仙也愿意玩这出戏码?虚伪!”
那具高耸入云的硕大身躯变得越来越小自上而坠,他满脸惊恐,根本不信马程峰会看破他的法相,更加不信,就是这么毫无花哨的一刀下去,让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本源消耗殆尽了。
弥漫在耀公祠外的霞光逐渐暗淡了下来,天上的阳光再度普照而下。
一个一米多高长着人脸五官老槐树根,挡在祠堂门口,它已被打回原形了。
“原本只是五千多年前仙家垫屁股的木头疙瘩,沾了点仙气而已,还真敢以仙人自居?哎,我看狂妄的不是我们这些世人,而是你吧?”
仙奴已是苟延残喘之势,他故作强势,愤愤道:“你们不能再供他香火了,他是魔!是魔呀!魔王降临,苍生之劫!”
马程峰:“仙魔本就在一念间,就像你刚才所为,擅自扣留数百幽魂厉鬼不予他们往生,这就不是魔了?”
“我!我是仙!真仙!”他依旧秉持着自己的执念,致死也不愿放下属于仙家的尊严。
“行吧,就算你是真仙,昔年,轩辕黄帝可一剑断了你们的根基,今日我马程峰就要亲手斩仙!”
梦中,交横跋扈的关东盗门少魁爷就是手持一把蛇形短刃。无疑,马程峰口中略带讥讽意味的“那位”,便是吴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