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小时后,唐云风带着烧饼回家。
他发现家里风平浪静,便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唐云风不管过程,也不管结果,只要别让他劝架就行。
实在是,何芸伟这人太膈应了,他说不出他什么好话来。
反正,人的命运是由性格决定的。
该来的事情就一定会来,绕不过去,躲避不了。
于德芸社来说,也不过添了些黑料而已,不影响大局。
唐云风连书房的门都没有敲,自己上楼回了房间。
时间缓缓,转眼过去两个星期。
《全国相声大赛》的初赛终于到了。
这天清晨,唐云风起了个大早,连早餐都没吃,便开车离开了家。
因为他还得去接自己的搭档侯振。
这家伙真的太懒了,快三十的人,对象不搞,也不爱动弹。
像蒲公英似的,落在哪里,就猫在哪里玩儿。
他爸爸是侯家的长子,妈妈也是很传统的妇女。
老俩口哪里受得了他这样,成天唠唠叨叨的催他结婚。
侯振也受不了他爸妈,干脆自己出来租房子住,躲清静。
等唐云风来到楼下,楼下连个鬼影都没有,电话也还关着机。
“八成不会是还没起呢吧?”
唐云风无奈的摇头,只能上楼去敲门。
“梆梆梆~~~”
敲半天,侯振屋里毫无反应。
反而隔壁的邻居大妈先惊动了,推门探出头来。
“你找谁?”
“我找我朋友,他住这里。”
大妈疑惑的说道:“这屋没人住吧,我进进出出可从来没见过呀。”
唐云风也疑惑了,赶紧翻了一下短信,再对了一下门牌号。
没错。
他便对大妈笑道:“是住这儿呢。可能您出去的早,他回来的晚,你俩不得拜的街坊吧?”
“是吗?”
大妈摇摇头,回屋关门。
这边侯振终于开门出来,睡眼朦胧,哈欠连天。
原本卷曲的头发,更乱的比鸡窝还鸡窝,简直是鸡窝中的战斗窝。
甚至看到唐云风,他的神情貌似还非常疑惑。
“你怎么找家来了,有事儿?”
不是吧。
三十岁就老年痴呆了吗,这也太早些了吧?
唐云风无语的瞅着他:“您昨晚几点睡的?”
“昨晚睡什么?”
侯振理所当然的摇头:“我一般都是凌晨才睡的。有事儿赶紧说,别耽误我补觉,要不咱俩一起睡也行。”
“比赛啊,师叔,您真的是可以啊。连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忘就给忘了?”唐云风恨不得把这家伙倒拎起来抖一抖,帮他抖掉点脑子里的水。
侯振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终于“噢”了一声。
“是是是,是有这么回事,瞧我这脑子,差点给记了。”
“您不是已经忘了吗?”
“嘿嘿嘿嘿,你进来坐会儿,我洗漱下,咱俩马上出去。”
侯振将门推开一些,把唐云风往屋里让。
可唐云风看了一眼他家,发现吃过的饭盒子,都快堵到门口了。
瞬间,一点进去坐坐的想法都没有。
“算了,您快着点吧,我在楼下等您。”
说完,唐云风立马下楼,坐在车里等侯振。
这下倒是挺快,五分钟不到,侯胖子便下来了。
一脚油门,汽车就已经上了大路。
屁股一挨座儿,侯振又下意识的伸手摸手机。
可身体的困顿,又让他眼睛通红,满是血丝,哈欠也止不住的一个接一个。
唐云风实在看不下去了:“师叔,不行您就再眯一会儿吧,到地儿我叫您。别一会儿该比赛了,您还是没精神,那咱们就麻烦了。”
“放心吧,不就是一个小比赛吗,多大点事。”侯振满不在乎的摇头。
唐云风有点急道:“这还是小比赛吗,全国性质的,央视搞的啊。”
“玉皇大帝搞的也一样,你别太较真了。”侯振手机已经拿在手上,正挪动屁股,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唐云风真的来火了。
他之前犹豫的是,要不要参加比赛。
现在已经决定参加比赛,那肯定就得认真对待。
名次上也是奔着最前面去的,最好是能把冠军拿到手。
可一个好汉三个帮,搭档不能拉垮啊。
于是,唐云风扫了侯振一眼,悠悠道:“我师爷可是下过军令的,拿不到冠军,咱俩的腿都得被打折,您看着吧。”
“嘶~~~”
侯振拿手机的手抖了一下,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我三叔真这么说的吗?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嘿嘿嘿嘿。”
唐云风坏笑道:“要不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再确认一下?”
说着,作势就伸手掏兜。
侯振哪里敢让他问,赶紧止住:“别,还是别问的好,这么早打扰他不好,老人家需要休息的。”
“您可真孝顺。”唐云风不咸不淡的夸了一句。
侯振嘿嘿傻乐,终于忍痛把手机放回兜里。
然后又挪动了几下屁股,靠在椅子上补觉。
“哼,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唐云风瞥了他一眼,继续开车往赛场赶。
初赛是按省市片区来的,比之前的彩铃大赛分的还要散。
外地基本上是以省为单位,而燕京作为首都也单独成为一个赛区。
这里面除了行政级别的原因,还有相声跟燕京的关系。
按行话讲,那就是:相声起于京城,火于津城。
作为这门手艺的发源地,氛围还是非常浓厚的。
能不能说的来不论,至少很多人都爱听上几段。
听的人多了,想上台体验一下,过过瘾的人肯定也多。
赛制上专门设计出非专业组,估计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按唐云风估计,非专业组的前三名,要不出自京城,要不出自津城,跑都跑不到哪里去。
而燕京市的官方,对这个活动也非常支持。
人员、资金、场地、宣传,方方面面都有扶持。
燕京赛区的场所,就在朝阳的文化馆剧场。
这里是全国的门面,很多外国人会来,区文化馆也建设的很有档次。
当唐云风来到文化馆时,看到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进场。
不是观众,而全都是参赛选手。
至于观众?
唉,电视上播放的节目,哪里有真的观众?
比赛主办方很细心,专业组和非专业的入场通道都是分开的。
非专业组热热闹闹,专业组的人则少的可怜。
侯振补了大半个小时的觉,不是更精神,而是更困了。
困的他连哈欠都懒得打,眼睛也懒得睁。
这家伙也聪明,扯着唐云风的外套,闭着眼睛跟他走。
俩人这一前一后,跟大街上的导盲人和盲人一模一样。
“台阶。”
唐云风无语的提醒了一声,牵着侯振往里走。
可在四九城这片市场上,说相声最火的是郭德刚和于慊。
俩老头之外,差不多也就是唐云风,曹芸金几人。
所以唐云风刚排上队,就有人认出了他,是非专业组那边的人。
两条通道隔开,但也就隔了一步半步的,并不远。
唐云风一瞧,嘿,好几个都是熟面孔。
虽然说不出来人家叫什么名字,但在园子里演出时,经常能看到他们坐在台下。
当下,唐云风也不端着,笑呵呵的朝人家拱手招呼。
很快,场面变得愈发热闹。
可这份热闹,落在其他相声演员眼中,除了疑惑,还有羡慕。
妈的。
这人谁啊,这么年轻就有粉丝了?
我这都快三十了,走在大街上也没被人认出来过呀。
唐云风哪会管他们,只要把自己的衣食父母伺候好就行。
双方正熟络的闲聊着,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哥,突然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唐云风。
“小唐老师,这是我的本子,能不能麻烦您给把把脉,看我攒的地不地道,包袱什么的合不合适?”
唐云风瞬间愣住了。
就聊两句,打个招呼的事情,怎么还冒出个改本子的任务来?
不过,看到人家那眼神里的期待,他又很自然的接了过来。
还笑道:“您随便问,我就随便看,随便说,说的在不在理儿,您自己参考,说错了,您也不许怨我啊。”
“那肯定的,咱地道的燕京爷们,不能办这不讲究的事儿。不过您在台上的活儿是真好,要我说啊,比您师父也差不了多少。”
大哥说着话,直接挑起大拇指,语气也很诚心。
但唐云风没接话茬,笑着摇摇头,开始帮他看本子。
相声虽然门槛低,只要会说话,就能说相声。
但真的是这样吗?
至少在攒本子,裹包袱上面,它的门槛就一点都不低。
甚至别说这些相家,连很多相声门内的艺人,都完全不行。
他们能做的,不过是把前辈传下来的本子,或者别人攒的新本子,拿到台上去表演。
说难听一点,就是上台背台词去了。
完了,又把满堂的贺彩,全都当成了自己的功劳。
到处去商演,去代言,给观众签起名来,合起影来,心里也半点不虚。
所以扫地的,掂勺的,开拖拉机的,都来说相声了吗。
相比之下,唐云风肚子里有东西。
不但老活儿会的多,新包袱也存着不少。
关键……他有文化啊。
把人家的本子前前后后大概看了两遍,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支笔。
正要落笔修改时,才醒悟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本子。
那位大哥也是个人精,一瞧就笑道:“小唐老师,您尽管改,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唐云风没有改,反而把本子还给了他。
然后凑过头去,拿着笔在纸上连点带画,同时仔细的讲解建议。
“噢。”
“哎呀。”
“是是是。”
大哥听完恍然大悟,蹲在地上就开始修改起来。
他蹲了,唐云风也不好站着讲解,只能跟着蹲下去。
唐云风蹲了,侯振也不好站着。
因为他牵着唐云风的衣袖睡觉啊,万一唐云风趁他睡着,把他丢半道上怎么办?
于是,一蹲就三个蹲。
一个蹲着改本子,一个蹲着指导,一个蹲着睡觉。
问题不少,改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本子初步捋顺了。
是的,只是初步。
一个本子要想成熟,得反反复复的打磨。
打磨完,还得拿到台上去表演,接受观众的检验。
最后通过观众的反应,再回来继续完善各种细节。
如此台上台下,来来回回的重复,才能最终磨出一个全新的好本子来。
此时此刻,自然没有这个条件了。
单是现在,唐云风看到修改的密密码码的字迹,都建议他:“您这马上要上场,临时改台词就怕记不住。实在不行,您也可以按原来的台词来,顺顺利利的演完比什么都重要。”
大哥是个乐观人,摇头如拨浪鼓:“不,这是我头一回攒的本子,还经过了您的手修改,我说什么都得拿到台上去演一下,得不得名次都无所谓,但必须要展示最好的玩意儿。”
唐云风还能说啥?
“行吧,那您得抓紧时间,赶紧背词儿,回头上园子里告诉我演的怎么样。”
“哈哈哈哈,您就擎好吧。回头再请您吃饭感谢!”
唐云风没说话,只笑了笑。
可等他刚站起来,又有几张纸伸到了他面前。
“嘿嘿嘿嘿,大唐老师,我这个,您能不能也帮我瞅瞅啊?”
唐云风:“……”
要开班了吗,这是?
……
……
侯振这一觉睡的可香了。
简直比在家里,躺在床上睡的都香。
可等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台阶上,背后靠着柱子。
披在身上的一件薄薄的外套,明显就是唐云风的。
可左右一扫,又根本不见人唐云风的人影。
“他人呢,真把我扔半道上了?”
侯振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因为腿麻了。
等晕眩感过去,缓过劲来,他站起身,才在不远处发现了唐云风。
此刻的唐云风身边围着一帮子人,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侯振挠了挠头,疑惑的走过去一瞧,发现人人手上都拿着几张纸。
他们一个接一个,围着唐云风问来问去。
唐云风则耐心的一个个解释,脸上始终温暖如春,温声细语,温……
侯振当然听懂了内容,不过心里反而更加疑惑。
“我们不是来比赛的吗?他怎么给人现场说起活儿来了?”
“还一对多,他的脑子不乱吗?”
“还有,这收不收费的,有没有我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