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秦岭横亘于中原大地上,它不仅隔开了南北,同样也隔开了中原与关中。在大明一统天下之后,这秦岭的山谷隘口,顶多也就是设有税关用于征税,军事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用途。
但在满清撤往陕西之后,那些曾荒废的关口成了满清占据陕西的根本,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派重兵驻守以防止明军进攻。尽管关隘被重兵把手,可是在秦岭之中,仍然有数不尽的山岭可供人们翻越。甚至,翻越山岭隘口现在还演变成了一门生意,而商机,正是清虏治下的百姓提供的。
茂密的山林之间,一行几十来个人正艰难的跋涉着,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百姓,衣衫破旧,瞧起来与其说是民,倒不如说是深藏大山的流民。不过这些人似乎像是故意选择了深山密林来避开官道。
而这些人的神情尽管看起来都是一副疲倦不堪的模样,但是目中却满是恐惧还夹杂着几分希望。
春时雨气多,山里更重,所以这些人身上大都是湿漉漉的,偶尔的会人因为湿气,发出咳嗽声,而更多人则是在那里忍受着山林里的湿气。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男子将被树枝划破的衣摆卷到腰间,当他看到一旁抱着小孩的妇人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便接过了小孩的,将小孩背在身上,妇人这才得空休息一下。
“谢谢三叔。”
“嫂子,这是小弟应该做的。”
略带些书卷气的青年,他擦了擦脸上的雾水,然后朝身边另的男子问道。
“思故,这里离过大散关还有多远啊?”
面膛黝黑的男子停下步伐看了看周围,然后说道。
“应该快到了,我听他们说从官道去大散关,也多也就是有五六天的功夫。”
“可是思故,我们都走了快半个月了。现在还在山里转着,翻过一座山,还有一座山,再这么下去,不等咱们的粮食吃完,估计人就得先累垮了,这成天风餐露宿的,男人能受得了,女人和孩子可受不了。”
满面书卷气的男子证据显得很是担心。
他不能不担心,毕竟,他赵功乾是赵家唯一的成年男丁,他大哥和二哥因为私传明朝的报纸,被官府抓拿,按清虏的律令,这是要诛杀满门的。眼前的这个面膛黝黑的男子,是他的同窗田逸峰,正是他连夜从城中带到赵家这个消息,然后他才得已带着嫂子,侄子,往河南逃去。
话说这几年,清虏治下的陕西虽然也谈得上是“国泰民安”,可是在清虏的横征暴敛下,总有百姓潜逃出陕西,毕竟,现在的陕西是按万历年间的户薄征丁税,现在天下纷乱几十年,人丁早就是十不存一,可即便如此,死人的丁税也要有人效,不知多少百姓因为负担不起每年几两的人头税,纷纷潜逃,而百姓逃的越多,这人丁税就越要由留在陕西的百姓负担,包赔,税也就越来越重。
虽说这几年陕西也算是风调雨顺,而且战乱之后地多人少,百姓又在入冬前种上土豆,让冬天有了糊口的口粮,可却总有贫户负担不起捐税,只能选择潜逃。这一路上,总能碰到想逃到大明去的百姓。
人们的想法不错,大明既无苛捐也无杂税,甚至几年前兴乾皇帝就下旨“盛世滋丁、永不加赋”,将丁税摊分到地亩之中。可是往关东去的路并不好走,因为但这一路上清军控制着官道的关口。一旦发现有人逃往明朝往往是格杀匆论。官道自然是不能走的。所以人们只好改走人迹罕至的山路。赵功乾和田逸峰在漫无目标的于秦岭之中,问东问西的走了十几天后,才遇到眼前这些同样逃亡去明朝的老百姓。于是便与他们一起结伴出关,在半路上,又碰到宋老三,他是专门带人出关,不过带人不是白带,男人半两妇孺减半。
“怎么?赵公子该不是担心老汉把你们卖了吧。”
突然的话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了。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短衫的老汉正笑呵呵的看着两人,他的手里拿烟袋,烟袋的铜烟窝里,还在冒着烟。
“宋老丈误会了。我同赵兄只是想尽快逃回我大明,好重新做人罢了。”
重新做人!
对于身处清虏治下的百姓来说,只有他们才知道,奴才和人之间的区别。当然田逸峰之所以会这么客气,是因为这老汉是他们出关的向导,如果没有他和他的儿子带路,外人进入大山,又怎么可能找得着路,即便是能避开清虏,估计也得饿死在这大山里,或者沦为山中猛虎的口中之食。
“两位公子放心吧。喏,过了前面的那座山就行了。这山上的林子,砍的人少,长得太密了咱们这里看不清。老汉已经让大栓他去前面把风了。运气好的话,今晚咱们就能在大明的济难营里过夜。”
宋老三指着前方的树林说道。虽然从这里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这是因为现在人少进山伐木采薪的就少,所以才会如此,若是搁在几十年前……几十年人稠地满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宋老三的一席话让在场的所的人的脸上都露出笑来,他们仿佛已经看见将来的好日子了。只要逃回了大明,总能过上好日子。
宋老三依坐在树根下面,从腰间摸出了装烟叶的布袋,趁着火,又填了些烟叶。然后狠狠的抽了口,重新继着烟后,宋老三就这么看着大山。每次在将客人带过界,他都会在这里歇上一会,当然,之所以要歇上一口气,不仅仅是因为,这一路山间跋涉早就耗尽了大家的气力,需要休息一会才能闯过关去,同样,越往最后就最危险。
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最后关头,碰着清虏。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走那条路,宋老三一边抽着烟。尽管他知道,这一带的清军只有区区百多人,可是万一要是碰见了,这些人可就都得赔上性命,他们赔上性命,而他老宋头也会赔上声誉,他过去只是在山间采路,也就是这两年,陕西的百姓为了避开清虏的横征暴敛,不惜舍家弃业的逃到大明。一开始只是给他们指路的宋老三,开始尝试着带他们出关,然后赚上一笔领路钱。这两年挣的银子,都足够他买上几十亩好田的了,这生意可不能停了。
不过现在想要逃到大明的人越来越多起来,除了富家大户之外,更多的是寻常的老百姓,这些人往往都是因为不堪清虏的压榨,才会舍家弃业,不到万不得已谁走啊?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背上背着支火铳青年过来了,只见他走到宋老三身边说道。
“大,那边那里看上去没事,咱们现在就可以过去了,清虏估计过去有一会了。”
宋老三朝着山上看了一眼,然后点头说道。
“行,让大伙儿快点赶路。省得错过了点!。”
“哎,好嘞。”
年轻人点了点头连忙跑去通知其他人了。
众人在山上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又一次翻过一座山后,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只见他们前面是一片绵延十数里的阔地,这是一片山谷,谷中看不到什么林子。
宋老三指着远处十数里外隐约可见的关城说道。
“瞧见没有,那里就是大散关。那里的清虏是瞧不见咱们,可是要是让巡逻的清虏碰到咱们,肯定就会马上放铳的。大家待会儿跑出林子之后,无论如何,脚下都不能停下,一停,命可能就没了。”
说罢他又指了指对面飘着明字旗的垒台说道。
“那里就是大明的铳台。你们只要跑到那里就行了,铳台上的人能看清楚你们,千万不要乱跑,要不然他们也会放铳,只管往铳台跑,铳台左边有个通道,进了那,你们就安了!知道了吗?千万不要停!”
对于性命悠关的事情,他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纷纷点头称是,见大家伙已经差不多做好了准备。宋老三让儿子先到前面望了一风,直到看见儿子做了一个手势,他才扭头朝着众人一挥手喊道。
“跑啊!”
随着他这一声喊,这一行几十人,立即没命的冲出了林子,然后朝着对面飘着红旗的铳台跑去。而宋老三虽说上了年岁,可脚下却跑得飞快,甚至就连和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也是拼命的跑着。
就在他们往明军的铳台那边跑的时候,身后很快就传来一阵叫喊声。紧接着又是并不算密集的铳声,那铳声让所有人的心头一紧,于是跑的更快了,唯恐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抱着侄子拼命奔跑的赵功乾此时甚至觉得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可仍然拼命往前跑着,大口喘着气的他,只是眼巴巴的盯着前,盯着那铳台,隐约的,他甚至可以看到铳台上的明军了,就在这时,他看到铳台上喷吐出一团烟雾,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炮声……